莫名笑King

黄少天回忆起自己参军伊始那几年，总会恍惚得像是日子变成了和平的节点一般。

蓝雨这一年进行的选拔次数用方世镜的话简直是过去三年的总和，魏琛经常拿着资料笑嘻嘻地说现在懂了古时候皇帝选秀的心情，真是一入花丛迷花眼啊！

方世镜在旁边清清嗓子说：“队长你这话被政委听到又要挨训。”

喻文州、方锐、宋晓、徐景熙等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入选的，但是先被魏琛扔去了预备队继续练，等合格了再正式进入蓝雨。黄少天当然为更多新人的加入感到开心，首先他不再是唯一的新人，其次这些新入选的大多跟他年纪相仿。

魏琛看黄少天站在自己办公室窗边对着楼下跑圈的预备队傻笑，上前就给他后脑勺一下子：“笑什么笑！你要是不给我好好表现，也把你扔到预备队去呆几天。”

“队长你就别吓唬我了，刚来那半年还没折磨够我啊。”

“这是对你严格要求。混小子，我这是对你好啊，哪里是折磨？你就这么想你队长？还混不混了？我看你是跟叶秋那混蛋待久了不学好吧？那我送你去太空军他那个中队爽一爽？据说叶长官比我严格多了，经常有新人刚进中队头一天就被他搞得灰头土脸哭着喊着要回原单位。”

“叶秋哪里有这么夸张？”

“太空军行踪不定，但是来G市的时候他都会喊你出去见面。你下次见着他自己问就可以了。他一个，苏沐秋一个，都不是什么善茬。不过严师才能出高徒啊，我要不是在他们俩手上吃了太多亏，”魏琛说到这里开始干咳几声，“咳咳，反正就是没有白来的午餐，也没有白来的人才。”

“蓝雨还怕选不到人才？”

魏琛笑：“怕是不怕的，就是我着急而已。”

黄少天立马开启小话匣子基本功能开始安慰队长：“蓝雨也不是一天就有了的，队长别心急嘛。再说了，叶秋有本事也是依附太空军的声望，多少人想去银河湾跟他们决一死战呢，当然比我们更方便招兵买马。我们这几年发展速度很快，太空军更快。据说除了中央没人知道太空军全部编号和规模？不过真打起来的话，还分什么兵种。只是太空军送去当炮灰的更多罢了，我也不是没看过历次战争的数据。总归我们不是美利坚，WL星人轰平了北美洲几个大城市，他们也心疼要占的地方寸草不生吧。这一时半会打不起来，我们就图自家发展吧，队长不要想太多。”

魏琛少有地叹气：“是一时半会打不起来。”

太空军在驻扎广州一年之后回归正常的节奏，往返于月球基地和地球各大军区之间。叶修在月球基地跟黄少天聊天，跟黄少天PK电子游戏，跟黄少天做模拟近身对抗比赛。

苏沐秋笑话叶修简直就是养了个电子宠物，离不开通讯设备；吴雪峰倒是一贯的老好人，只是跟叶修说：“那孩子又找你啦？”

军队的模拟对抗、小型演习随着技术的逐渐成熟开始兴起，叶、黄二人也借着各自队伍都可以抢占先机的优势随时联网切磋。开始也就是在虚拟靶场、竞技场PK而已，后来就上升到越野跑、单杠大回环甚至拆枪装枪等等。黄少天还不怕有观众，他喜欢热闹，也招人。每每和叶修比试各项内容，都会有不少人围观。叶修时常逗他：“这么多人来看，你也不怕丢人现眼。”

“我有什么好丢人的？上次比吃饭，我可是足足比你多吃了一碗。”

“你怎么不说上次折返跑你都快被我套圈的事儿呢？”

“胜败乃兵家常事。”

“那是对我来说，对你，失败才是常事。”

“你烦不烦？”

“放心，不嫌弃你。”

黄少天差点摔了平板电脑：“叶秋你有本事来我们这儿单挑！”

“在T市搞秘密任务呢，你说让我去G军区我就去了啊。我们大队长砍我脑袋的话，你很期待？”

黄少天思维跳跃很快，马上调转话题：“下个月我过生日唉，队长说要好好给我热闹一下。”

“……”

“怎么不说话了？”

叶修在屏幕那头的确有点发怔：“真是小孩子，还过生日。”

“我们队长说这是加强战友感情的联络，让我们更加团结，可以为了美好的明天而战斗。”

“你们队长没被他自己这段话呛死？”

“你跟我们队长有仇吗？总这么埋汰他。”

叶修抿唇一笑：“还真有。”

“说来听听。”

“我帮他选拔人才，他拐着我选拔出来的小人才就跑了。”

黄少天无语，明明他只是去帮个忙，偏要说成自己居功至伟。

“少天？”

“什么？”

“要不你来太空军？”

“滚滚滚滚滚滚！”

“你不来也行，我看你们队那个新来的都不错，随便挑一个！”

“叶秋你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黄少天干脆不讲话了，在屏幕上调出输入框敲了一连串的滚字过去。

“我们队长费多少心血选的这些人啊，你说挑一个就挑一个，同样都是中队长怎么你的脸皮就厚得这么与众不同。”

叶修在另一头爽朗大笑：“我的脸皮与众不同？魏琛的也不比我薄多少啊！少天你不要偏心得太明显了。”

“我不偏心蓝雨难道还偏心你们？不要笑了！老叶我看你今天很闲啊，不如我们来PK？”

叶修马上不笑了：“可饶了我吧，好容易得空摸鱼休息。”

“有这么累？难怪你脸色不太好啊。不过我也不想跟你搞太累的，打游戏也可以嘛。老叶你看你不会劳逸结合是很吃亏的，太空军也不能仗着身体素质特别好就胡乱搞自己身体。你们大队长不会因为你疲劳过度砍了你吗？我们队长可是非常注重这些事情的，你看他还想着给我过生日。你生日什么时候啊？我回头请你吃饭好不好？算是让你休息休息……”黄少天又进入自说自话阶段，叶修表面上有点无可奈何，不过还是静静听他说完这一大段，换在平时早就不耐烦怒挂视频电话了，今天倒是很想听他在耳朵根下面聒噪。

“你怎么不讲话了，果然还是劳心劳力的关系。不过苏沐秋和吴雪峰呢？他们也不帮你？”

“吴雪峰在B市参加思想政治培训，苏沐秋这个重妹轻友的回H市看苏沐橙去了。”

“我要是有个苏妹子那样的妹妹，也保准会扔下你回H市啊。”

“你这家伙会聊天吗？”

黄少天回忆起上次在H市和苏沐橙初次相见的事情：“苏妹子真是大美人，性格也好，难怪苏家宠得跟宝贝一样。可惜她只在H市做文职。”

“她死活要参军，苏沐秋肯让她做文职已经不错了。你还想让她上战场？苏沐秋不得跟你拼命。再说了，苏家就剩下他们兄妹相依为命，什么苏家宠得像宝贝，就是苏沐秋一个人惯着。”

“我说怎么没看见长辈。”

叶修简单说起苏家的情况：“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的，苏沐秋想让妹妹好好读书，到了岁数就参军了。可是等到他在军队一路成名进入太空军，苏沐橙也嚷嚷着要考军校。”

“耳濡目染，如果是相依为命的话。我也理解苏妹子的想法。”

“苏沐秋就不乐意了，当初也是吵了一次，好在沐橙会跟哥哥好好说道理，早晚要跟WL星人再开战，她说就算不参军，平民死亡也不会少。还不如参军向她哥哥靠拢，争取早日恢复和平。”

“苏妹子这样，是招人疼。”

“苏沐秋跟我算损友，不过我刚进太空军也多亏了他。搞得我最开始以为H市盛产这么古道热肠的人，简直想把H市当第二故乡。”

“H市是不错，那天夜宵吃的桂花莲子羹不错。”

这次轮到叶修无语。

“早上喝的藕粉也挺好的，还有桂花糖！唉，我们食堂怎么不搞这个。”

“那是苏沐橙的标准减肥菜谱，你还想让食堂搞？”

“还有方糕也好吃啊，怎么这些东西就不能流通一下呢，唉。跟你在楼外楼吃的菜也很好，还是我掏的钱呢，老叶你也太小气，钱都借别人用了就到我这儿蹭吃蹭喝。我一个新兵一个月才多少钱，幸好我就只管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要是苏沐秋肯定不会搭理你的，直接把人留到饭店后厨给人家刷盘子赎钱好了。”

“你再唉声叹气，我就不跟你聊了。”

黄少天一脸鄙视：“你上次吃得也很好啊，为什么不让我提起这些。哦，难道你嘴馋了也想跟着苏沐秋去H市？我跟你讲讲清楚，苏沐秋去就去吧，你去的话可不能不想着我。一定要带我去，如果我也能休假的话。我不能去，你就要给我带吃的。”

“吃吃吃，提起吃就精神头特足。T市这边狗不理包子我给你带一打回去！”

“等你带给我，包子都馊了！再说你会买吗？知道去哪里买吗？”

“我在这边部队食堂给你用冷冻箱装回去。”

“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对我这么好？”

叶修想伸手敲黄少天脑门：“我对你什么时候不好过？手下副队长都知道你姓甚名谁了，还笑话我把你当半个亲弟弟带。”

“我才不要给你当弟弟。”

“做我的弟弟很丢脸吗？”

“给你当弟弟压根就是不要脸了……”

“我感觉自己在部队里名声很不错啊。”

黄少天点头如啄米：“那是相当不错，斗神叶秋的名声非常响亮。太空军中翘楚，模拟演习战术大师，”他甚至伸出了手指准备数数，“就说自从开始有模拟小规模作战模式以来，全国军区排名你有三次都是第一吧？就今年这次破天荒输了。”

“你想说说我这次失利，憋到现在才开始数落？”

“也不能这么说，韩文清一向跟你竞争激烈，往常都被你压半头。这次会赢不也是因为他多了个帮手吗？”

叶修忽然面色凝重，语气也肃穆不少：“张新杰。”

“这位的战术素养很高，假以时日……”

叶修接过这一句：“不用假以时日，他已经很出类拔萃了。我从不小看对手，他会赢不是因为我放松警惕低估韩文清这支队伍，而是他足够强。”

黄少天笑：“老叶你这人赢的时候得瑟起来很欠抽，输掉的话倒是风度很不错，一点也看不出平时多么招人烦。”

“这叫老兵的涵养，我在模拟对抗赛上都三连冠啦，还要跟一个新人计较？你们都是新人，不过要想赶超我，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吧？”

“我知道就不能夸你。”

“阐述事实不行？那你黄少天来说说最近冒头的新人里哪个够水平在挑战我的时候说一定赢？”

黄少天哼了一声。

“话说回来你也是今年第一遭参加啊，没进决赛很憋气吧？”

“我还记得去年蓝雨输给你，魏队气得在作战指挥室骂了你两个小时才算完。”

“骂我什么？卑鄙龌龊，无耻可恶？”

“差、差不多吧。反正我第一次看到他发那么大火。”

“哈哈哈哈哈老魏怎么这么有趣啊！下次还遇上你们我也往死里虐。”

“下次我们就有新人加入了，你想虐我们也不那么容易。”黄少天振振有词，胸有成竹的样子。

“前些日子你们选的新人？真有不错的？”

“将来有相见的时候，现在问我算什么，想考察敌情吗？”

“怎么说话呢，咱们可是一个阵营的，WL星人那边的情况才是敌情。我这叫关心兄弟部队，了解基层情况。”

“你还是跟苏沐秋去H市吧，希望杭州美食噎死你。”

“你给我留没留烟啊？”叶修忽然想起一桩大事。

“留了啊，我又不抽烟。上头发的这配额产品我其实可以不用领的，要不是为了你，我就全攒给我们队长了。”

叶修异常诚恳地笑，太诚恳了简直笑得黄少天身上起鸡皮疙瘩。

“少天，太够意思了。就冲这个，狗不理包子给你带一冰柜。”

黄少天压低声音似乎怕什么人听到：“你可别说我领的烟都哪里去了，我们队里头要是有人知道我领了东西给别的部队战友，非跟我急。”

“不能不能，这好意心领心领，我哪能把你卖了。”

“吴雪峰最近跟他女朋友怎么样了？准备结婚了吗？”

“证都领了，你这信息落后太多。”

“什么？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急什么，反正办婚事的话肯定通知你来送份子钱。”

“你个火星人也知道份子钱。”

“废话，你以为苏沐秋是死人不会跟我灌输这些风俗吗？”

“哟，那你不是马上又要大出血了。”

叶修忽然面色一沉，然后憋出一点更刚才一样诚恳的笑：“少天，手头紧，要不……”

“不借！你刚发的工资！”

“怎么我什么时候发工资你也知道？”

“全军统一的时间好吗！”

叶修叹气：“我还真不知道这茬。”

“那你现在知道了，可以自己给吴雪峰包红包了。”

“少天你这么聪明不好啊。”

“……”

“人太聪明都不是好事，难得糊涂比较好。你看我，压根不记得各项比试连胜过你多少次了。”

“叶秋。”

“啊嗯？”

“我要关视频了。”

“别啊，你看年轻人不要抗拒经验的传授。”

“那你跟我PK吗？”

“怎么又说起PK了？”

“今天我要打破你的连胜，再说又不是没有赢过！”

“那是偶尔。”

“捡日不如撞日，来吧，电子游戏还是模拟越野跑！”

“我要关视频了。”

“叶秋你敢！”

“啪”一声屏幕黑了，黄少天怒点键盘出来敲了一串的“PK！PK！PK！”发过去，还留了语音信箱表示对方就是害怕了自己才临阵脱逃。后来看了看时间才发觉已经深夜了，一个人的休假的确很无聊，黄少天想着下次真的要去个什么地方才好，结果就这样抱着平板电脑睡过去了。

说是休假，其实也就是能回家过两天逍遥日子。黄少天算是知足常乐的，他知道要是换了别人那种跨军区调动的，一年半载也回不去一次。回到蓝雨就赶上他要生日了，正推开魏琛办公室的门要喊他队长千万别忘记安排食堂大厨让中队吃顿好的，赫然看到方世镜一个人杵在那边发呆。

“方副队，你怎么在这儿？魏队呢？”

方世镜惊觉有人进来，这才抬头看黄少天说：“哦，少天回来了。”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方世镜踌躇半天，像是不知道怎样开口言说，黄少天几番催促后他终于一咬牙讲了：“魏队长昨天递交了辞职报告，他要退伍。”

“什么？”黄少天差点从地板上直接就跳起来，“你说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辞职！”

方世镜把事情简要一说：“前天队里头搞新人模拟小对抗，魏队和喻文州分小组模拟，魏队他、他连输了三次。”

黄少天惊诧到也不知道说什么。

“喻文州只是个新人，其实他入选的时候魏队长还非常犹豫。这个人头脑不错，但是身体对抗等个人搏击方面有些弱，从长远的角度看似乎更适合在普通部队发展。其实就是身手上有些慢半拍，比一般人是好很多，进入常规军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来蓝雨有点吃力的。我就是没想到他居然能在战术上……”

“能连赢魏队三次，的确是……”黄少天说不出称赞的话，他知道这个喻文州也不需要太多称赞。他想不通的是魏琛会因为连输三次就提交辞职报告。

“魏队让我转告你，不要去找他了。”方世镜又说，他盯着黄少天的脸似乎不晓得要怎样转述，“他说你一定会去找他，但是他已经走了。”

“他走了，那蓝雨怎么办？”

方世镜摇头：“我也不理解。”

黄少天似乎想起些什么，他扭头就跑。留下方世镜在办公室里继续发呆，他是想说又不能说。魏琛临走前拍着他的肩膀：“小方啊，再过几年就是这批新人的天下啦。你我都是要被赶超的，这样也好。不进步神速，怎么跟WL星人抗衡呢？我本来就是要退的，只是因为想给蓝雨留下个不错的根基才又干了这一年多。我没想到除了黄少天之外还有这么多有前途的新人冒头，他们成长得太快了。”

“魏队，现在学校里多半都有军事课程，有的学校的军事课比例已经很重了。这不是和平年代，想要在这方面成长的渠道很多。如果父母有心，孩子也有心，想要从军或者是加快在军队发展的步伐，都不是难事。”

“蓝雨已经拥有足够的基础，会有一个不错的明天。到此我的使命已经结束，可以安心走了。”

“可是，退伍军人的生活，你真的能适应吗？”

魏琛苦笑：“不适应也要适应啊！我的身体已经不适合上战场了，留下来这一年还是大队长给面子。他们会是蓝雨的明天，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黄少天去大队的陈列室，那里有蓝雨在前几次对外战争中留下来的东西，其中之一是一面被血迹染红的旗子。魏琛曾经带他去看过，在那个陈列室，他只是带黄少天看了看这些东西，什么都没有说。黄少天也没有说任何话，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地球最早贸然的攻击，想起这些年来之不易的、战战兢兢的所谓和平。他也知晓，这一代人都被战争的阴霾所笼罩，除非能跟在什么时候跟银河湾清掉所有的账。

但是魏琛不在那里，黄少天一个人在陈列室坐下，地板并不凉，他也不知道还可以去哪里找魏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