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笑King

天蒙蒙亮，叶修醒来。床头上放着那只大耳机，黄少天不知去向。叶修努力回忆了一下，完全不记得黄少天是什么时候走的。耳机上别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送你了，笨蛋。叶修露出一个很浅的笑，起身洗漱准备工作。叶修已经不跟队员最近的晨跑了，此事全权移交张新杰。约莫跑步快要开始的时候，国家队领队下楼去看，果然张新杰看表等人。叶修朝他笑笑：“黄少天昨天晚上跟我请假了。”

张新杰点头喊了声开始，十二个人迎着晨光出发。叶修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背影在光线的照射下似乎反射出微光，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信心。这样一个不能再寻常的早上忽然给了他极大的动力，叶修迎着光第一次确信自己会带这批人拿到这个冠军。最后两圈叶领队加入大部队，跟着大家跑完后微喘起来。方锐毫不犹豫抓住机会嘲笑领队大人：“叶大大你缺乏锻炼，要不要每天早上跟我们一起晨跑万米追求生活新境界？”

叶修心里冲方锐竖了个中指，脸上仍挂着笑：“看来一万米现在对你小意思啊，那我们不如把规格加到两万？”

方锐立刻闭嘴果断冲去酒店吃早饭了。叶修到了餐厅发现黄少天在一张桌子前招手示意让他过去。

“起啦？”

“谢领队饶过今天晨跑，这是帮我请假的谢礼。”黄少天把一个盘子推到叶修面前，“我猜到爬起不来你会跟张新杰讲的。”

叶修看着盘子里多是自己爱吃的，也没客气抄起勺子叉子开吃：“谢谢帮我拿吃的。”

黄少天已经吃完饭，慢慢喝一杯咖啡：“你最近好像瘦了。”

叶修狼吞虎咽间回答：“作息不规律，睡得少。”

“胃口倒不差。”

“不吃饱哪有力气给你们准备资料啊。”叶修擦擦嘴角，拿起另一盘食物，“再说一个联赛下来也没休息，的确不是当年二十出头的年月喽。”

黄少天想起点旧事：“我记得你被嘉世刚刚扫地出门那会儿，可一点儿都不瘦。”

叶修一怔，笑了：“怎么想起那会儿的事情啊。嘉世食堂吃得好，有什么难办的事情都不要紧，进了食堂闻着味道整个人就活过来。到H市以后不是吃外卖、小饭馆的东西，就是沐橙下厨。从第五赛季吃上李师傅的菜之后，那体重就蹭蹭往上蹿。”说罢摸了摸自己的脸，“刚离开嘉世，我觉得脸上都是肉。现在这肉都哪儿去了呢？”

黄少天止不住笑，对同一桌上的苏沐橙说：“他这是说吃了你做的菜不长肉。”

苏沐橙翘嘴唇：“我尽力了，让我做他家乡菜跟让沐雨橙风练伏龙翔天一个难度嘛。”

叶修马上怒视黄少天：“胡说什么呢，沐橙的菜你没吃过没有发言权。”

黄少天转移话题的本事那叫一个高明：“你刚到H市的时候呢？我很好奇啊！一个B市人去了江浙沪，你吃得惯？”

“吃不惯也不能饿死自己。”

“对对，再说您老还有更多不习惯的事情。”

“什么？”

黄少天笑得一张脸表情全碎，拍桌子道：“比如您怕冷。”

叶修不能反驳，端着杯子喝牛奶也不吭声。苏沐橙听了这个也笑出声：“有一年冬天他裹着被子在空调下面的沙发上抱着一台笔记本发呆，我问他晚饭吃什么，回答了我两个字。”

黄少天好奇：“什么？”

“烤鸭。”

苏沐橙笑意泛出：“我哪有这个本事！H市有卖鸭子的店，其实就是南方的熟食品做法，跟B市不能比。后来我跟他去微草比赛，吃过一次的确不错。不过我是理解不了冷得快要发抖还能惦记一只鸭子是什么心情。”

叶修喝完牛奶把空杯子放到桌子上：“我体质就这样，体重数字在小范围内上上下下顺畅得很。当年被老头子逼着锻炼的确是难以变动，后来打游戏变成职业，基本都是坐着不动就难说了。”

“你现在瘦的话可以，胖就千万不要了。”

“为什么？”

“冯主席还等着你拿个冠军回国给荣耀造势的。你体重一反弹，顶着一张虚胖脸回去还怎么拍宣传写真欺骗广大青少年啊。这可是电子竞技项目，竞技是重点。”黄少天说这话的时候仍旧笑个没完。

叶领队吃饱喝足准备训练室收拾人：“你笑吧，我先去开个会。回头训练室杀你几个来回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你可别光说不练，上次就说训练的时候要跟我单挑结果还不是跑路了。”

“我忙，偶尔有事情走不开。”

黄少天看着叶修离开餐厅的背影“呸呸呸”了三声。

 

叶领队习惯赛前一天上午开最后的战术研讨会，参会人员自然是联盟四大战术大师外加一个王杰希。四分之一决赛前五个人也相当慎重，围着电脑又看了一遍对方小组赛的表现。视频播放结束，张新杰难得第一个开口：“这场比赛指挥权可否交给我？”

其余几位听到这句先是愣了下，不过仔细想想后都很镇定。张新杰又说：“对方的主力是个战斗法师，很有第四赛季一叶之秋的样子。”

叶修笑了笑：“想虐他一把重温旧梦？可惜我们这个配置里面没有刺客这个职业。”

喻文州思索片刻：“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觉得指挥权可以从此都交给新杰。”

开会的几个人沉默了。荣耀官方第一次承办世界性的大赛，在与各国联赛负责人接触后决定不开放队内语音。赛程过半，小组赛跟淘汰赛相比自然属于轻松的范畴。他们在研究对手，对手也自然会研究中国队。喻文州的手速配上语音不开放这条规矩实在是个可能被打击的弱点。既然联赛内各俱乐部可以发现并为之利用，为什么其他国家不能呢？在信息传播如此发达的时代，以任何一支八强战队的背后支持力度，挖到中国职业联赛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

叶修心里明白。王杰希婉拒队长之职，是为了不限制自己“魔术师”一般的发挥；肖时钦经历过嘉世挑战赛，一早清楚指挥雷霆和指挥一支全明星战队的跨越性多大。张新杰和喻文州都已经表态，大家不需要把话放到桌子上。

“文州没有意见的话，那从淘汰赛开始就把指挥权交给新杰。老王和小肖怎么说？”

果然两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叶修收拾了一下纸质资料：“赛前新闻发布会上这件事就不要提了，等赛后文州和新杰一起回答记者提问吧。你们俩心里有数就好。”

张新杰第一年参加联赛便夺冠，算是见惯大场面。在霸图多年的指挥经验不论，驾驭多名全明星选手也不是第一回。叶修心意已定，当即就安排起下午的模拟对战。可上午的会开到一半有人敲门，领队喊一句“进来”，小梁匆匆而入：“上午的比赛出了点问题。”

叶修蹙眉，这种模棱两可的措辞最让他难受：“有话就说。”

“赛后斗殴，两队在休息室里打起来了。”

在座几位无一不摇头的，叶修叫上喻文州跟自己走，吩咐王杰希：“老王跟新杰和小肖把模拟对战的重点定一下，中午饭点给我看看。”说罢跟着小梁去找冯主席去了。

冯宪君愁容满面，简直比荣耀官方的人还上火。叶修进门跟几个电竞的人打过招呼便问：“媒体现在知道吗？”

“休息室里发生的，还瞒着呢。”冯宪君说，“也就是半小时前的事情。”

为了照顾参赛国中为数不少的亚洲国家代表队观众，赛事官方特地将一场八进四的比赛放在了苏黎世当地时间上午。

喻文州轻言道：“这事瞒不住，就看赛会怎么说了。”

冯宪君让秘书继续联系赛会那边：“不管怎么说，等到我们比赛的时候必然是全面戒严。你们两个不要对此事发表任何评论。”

叶修和喻文州互相看了看都点头默不作声。冯宪君等到赛事新闻官的消息，又叮嘱了叶、喻二人几句，才放领队和队长离开。门一关两人看了看时间，叶修说：“得，直接到饭点了，餐厅走起吧。”

喻文州跟他走了没几步，忽然一个人就噗地笑出了声音。

叶修用一种“你是不是今天吃了黄少天的药”的眼神盯着国家队队长看半天：“喻文州同志，你笑得我骨头里面有鬼在叫啊，阴风吹得像地府里的那种一样。”

喻文州说：“没事，我就是想起个比较好笑的点。”

“什么？”

“冯主席不是说有人输惨了才去对方更衣室挑衅的嘛。”

“对啊，也不知道那俩怎么溜进去的，保安都是站门边喝空气的。”

“你看他好紧张我们的，生怕要是明天比赛赢得太出格也会被报复。我就想啊，要是有人来闹事，叶领队你的身手应该可以摆平吧？”

叶修装样子给了喻文州一拳：“什么乱七八糟的！”

喻文州说声抱歉，憋着笑看领队。

午时大家用餐，叶修简要说了下关于赛场安全的事情。千万个来自冯主席的叮嘱转达给国家队成员，叶领队呵呵一笑：“从下午开始酒店保安也会加强。大家来这里时间也不短了，人身安全请照旧放在第一位。单独行动必须找我请示，否则——”叶修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拖出去砍了。媒体有问起来的，请一问三不知。就这样，下午训练照旧。有什么想问的？”

众人互相看看，方锐举手：“要不把咱们包子叫来保驾护航？”

叶修身边没拿什么趁手的东西，又不能把手机砸方锐脑袋上，只能摇摇头坐下吃饭。

张佳乐听到后倒是想起什么：“包子？兴欣那个包荣兴？”

方锐忙点头：“对。”

“哦哦，我记得他！有回在网游里把老林给气够呛。”

“啊？”方锐不明所以，不过想想也能猜出包子那种“天然去雕饰”的自带嘲讽技能神发挥下无人幸免的场面。“老林都被他撩过，太惨了。”

午饭后国家队新闻官带人来找叶修，主要是交代了一下国家队官方微博宣传的事情。叶修对社交账号的使用向来落伍，一听说还得全体拍个照就更不耐烦。小梁耐着性子解释：“那个，叶领队，耽误不了训练。您别这么大情绪嘛，就是拍个照片和录制下小视频。”

“录视频！这还不耽误时间？”

小梁快要在五星级酒店中央空调的冷风吹佛下冒汗了：“这个视频就录您带着队员走出餐厅，不需要说什么台词。”

“好好，那可以。”

新闻官比小梁讲话更有分量一些：“叶修，这也是为了让国内粉丝知道你们都在做什么。他们想知道这些，说白了不都是盼着咱们夺冠嘛。”

叶修果然安分许多配合宣传工作。等到短片拍完，领队心情稍好，看了几眼成品评头论足：“不当家不知道世事繁琐。以前只当好队长就可以，现在什么都要过问了。”说罢羡慕地看了看喻文州。

周泽楷靠叶修身边看短片，听领队说这话便反驳了一句：“社交账号宣传有利于拉动支持者，这是好事。”

喻文州笑：“小周懂事，难怪冯主席偏爱有加。”

黄少天哈哈了几声：“老叶不就是懒嘛！什么当家世事艰难，你可别给自己找借口了。我记得你上次发微博还是勾搭方锐去兴欣时候的事情吧？”

方锐咳嗽：“第一次献给了我，终身难忘。”

“第二次也是转发你的微博，必须难忘。”

叶修扬起眉毛：“黄少天你还嫉妒方锐？等我晚上就把你今天发的都转一遍。我承认我以前是懒得弄这些东西，这次不是很支持这种宣传工作嘛。你们几个小年轻的也不要说我落伍，这东西是浪费时间。我还没说你们呢，平时有事没事抱个手机看看看，什么微博微信朋友圈，有时间做做眼保健操和手操呢。”说罢叶修指了指张佳乐和王杰希，“我们这些前三个赛季出道的，跟你们这些每天盯着手机看来看去的就是不一样。把时间多放在正事上，有利于个人发展的，不信看张佳乐，马上就要拿到人生第一个冠军了。”

张佳乐难得这次被叶修嘲了一句没什么反应，特别淡定地说：“叶修。”

“嗯？”

“我的确不怎么玩微博微信朋友圈QQ墙，但是我身边这位在微博上还真的很活跃啊。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微博……”张佳乐后面说不下去干脆偷笑去了。

王杰希很诚恳地看着叶修：“一个活跃的队长也有利于团队发展。”

众人齐声大笑，叶领队拔腿便撤。

下午训练前叶修宣布淘汰赛开始后团队赛由张新杰来指挥，如果石不转被击杀，指挥权按照顺序再移交喻文州、王杰希或者肖时钦。大家都有些惊讶，不过略一想也能想到是跟语音开放有关系。等到模拟对抗和叶修复盘完毕散会，黄少天磨磨蹭蹭落在最后一个。

叶修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没搭理，自顾自把东西理好。

“王杰希怎么不当指挥？”黄少天等着就剩下他和叶修了才张口问。

“我还以为你第一个问题是关于蓝雨和国家队双料队长。”

黄少天心里明白喻文州为什么交出指挥权，只问王杰希的事情：“你先回答我。”

“他需要被解放。没有指挥压力的话，我想他会发挥得更好。你还记得第十赛季的全明星团队赛吗？”

黄少天自然不会忘记那次阔别职业赛场良久的“魔术师”表演。“好吧，我懂了。”

叶修知道喻文州对他来说有多重，便开解道：“文州自己明白，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我们队长才不需要被人担心。”

叶修抱起资料离开训练室：“荣耀早晚会开放队内语音的。”

黄少天苦笑：“你也说了，是‘早晚’会开放。我真担心到我退役那天会不会还是维持现状。”

“荣耀的影响力越大，这个事情就会越早被提上日程。”叶修一顿，“你想想，如果到时候开放队内语音，喻文州就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的指挥能力，那时候我相信卢瀚文已经是个更出色的正面攻击手。贵蓝雨前途不可限量啊。”

黄少天被叶修逗笑了：“求轻吹。”

“不是吹，我认真的。文州这种人，手速减缓也会慢于我们——起步比较低。他的职业生涯，可能比你我要长得多。有他是你们蓝雨之福，有这样的队长和队友是你之福。”叶修的口气拐了个弯走向了严肃，“作为职业选手，有一个默契无间的队友站在身边，有登上冠军领奖台的经历，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很多人终其青春，也得不到这些东西。不谈我的实力，从某个角度来说，你和我都何其幸运。”

黄少天半垂头，不知道叶修这段感慨发起自何处，可这段话他却是无比赞同。“你不仅有这些，你还有四个冠军呢。”

“哦，冠军再多点我不嫌。”

黄少天就知道叶修正经了十秒钟便要变脸的，看着那得意洋洋的唇角弯弯说：“我还没有踏入职业赛场，就知道叶秋是三冠王。你知道对于我们这些被冠以‘黄金一代’称号的人来说，看着你登顶三冠会怎么想吗？我那时每天都在梦想可以跟你过招，击败你，自己也要尝尝夺冠的滋味。对很多人来说你是大神是偶像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更是我们想要击败的人。很多人也知道好花不常开，没有常胜将军。所以你后来在嘉世每况愈下，也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可你失去一切后居然就这样回来了，从头再来又拿了冠军。叶修，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是你身上发生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叶修看着眼前的人赤诚口吻说着这样的话，心里涌过丝丝暖流。这个青年从来如此，尽管多数时候他话多到让人想要逃离。黄少天一直都是坦荡明朗地站在他面前，有着少年一般的透彻情怀和青年无悔的理念梦想——这是他为之感动和喜爱的地方。

“突然这么夸我，还真有点不知所措啊。”叶修自嘲道。

黄少天委婉笑笑，并不再提，转向之前的话题：“你说我们都很幸运，可以拥有很好的队友？”

“嗯。”

“我有我们队长，你是在指代哪个？苏妹子？你别唬我说你们全队哈。”

“的确不只是沐橙。”叶修送黄少天到他房间门前，“还有一些老朋友。”

“我想想啊，你前三个赛季那个老搭档？叫吴什么来着？”

“吴雪峰。”

“哦哦对，我看过那时候的直播。你跟气功师真是不解之缘，后来又有了方锐，也算圆满。”

叶修催黄少天快去睡觉，门关上的时候想到自己跟气功师和枪炮师其实都是真的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