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笑King

第五赛季全明星盛会结束后的第一个周六，微草客场挑战蓝雨。两队常规赛成绩相差无几，这场比赛打得也胶着。最终蓝雨占据主场优势拿下胜利，赛后双方握手，黄少天问王杰希：“什么时候回B市？”

王杰希一怔：“不会是还要约饭吧？”距离他们在霸图主场吃饭只过了一周时间。

“我是饭桶吗？”黄少天怒。

“约你看看比赛。”喻文州插了一句，“明天有呼啸对百花。”

王杰希恍然点头，与蓝雨队长约了个时间。呼啸这个赛季表现抢眼，除了林敬言的“第一流氓”风骚依旧，多了个方锐则称得上如虎添翼。不少业内人士猜测呼啸本赛季必进季后赛不说，可能还会是一匹很黑的黑马。百花则是找回了第三赛季的风采，双花组合经过第四赛季的调整，重新杀回联盟前三。这一场比赛算是周日的强强对决，看点十足。蓝雨基地有为队员提供专门观看比赛的两间会议厅，喻文州避开大部分队员选择的大房间，带王杰希去了间小的。黄少天打开电视，找到转播这场比赛的频道：“看我们队长多体贴，你不用挤在蓝雨队员里看比赛了。”

王杰希谢过喻文州：“上次跟你们一起看比赛，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黄少天想起他说的是第二赛季时围观叶秋战双花组合巧遇彼此：“快三年了吧？”

“当时你说赛场见，第三赛季我还奇怪这人哪儿去了。”

黄少天挠挠头看喻文州：“战队决定的，想让我们两个把技术磨磨好再出道。”

王杰希自然明白关于年龄、新人出道契机、商业运作等复杂因素，也不纠结这个。

直播开始，两队握手准备个人赛，有解说介绍出差阵容。喻文州看了一会儿说：“孙哲平呢？”

王杰希拿出手机开网页登陆荣耀联盟官网：“百花官方消息是赛前训练受伤。”

“啥？什么受伤？哪里受伤了？我看看……这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啊！孙哲平全明星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是意外事故还是长期手部疲劳？”黄少天一个人自问自答还附带提供不同选项答案。

“百花这个说辞很含糊，希望只是近期疲劳过度吧。”王杰希第三赛季出道，见识过繁花血景称霸荣耀的光辉时刻。那时候微草也是百花的手下败将，除了总决赛的叶秋，没人敢说对上双花组合有十足的把握。

比赛很快开始了，解说嘉宾也不例外对孙哲平的缺战做了不少猜测。个人赛和擂台赛很快结束，喻文州仍旧是见缝插针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东西。

“队长在做记录？”

“嗯。”

黄少天正要问些别的，有人敲门。他过去打开门发现是于锋：“你怎么找过来的？”

“你跟队长躲这里看直播，带上我不行？”

喻文州笑笑招手让于锋进来：“微草队长在这儿，不方便跟大家一起。”

王杰希并不认识于锋，端详几眼猜到是个准备出道的年轻队员便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于锋很有礼貌叫了声王队长好，便进来坐到黄少天身边。

团队赛开始，百花这边少了个落花狼藉让人很不习惯。于锋自然很关注贵为第一狂剑的孙哲平，此人不在场上，看客也有些心不在焉。黄少天猜到于锋心下失望便说：“张佳乐发挥得很好啊，你别只盯着自己的职业。”

“哦。”

王杰希眉心微蹙：“没有了孙哲平的配合，张佳乐打得很疯狂。”

喻文州赞同道：“有点太疯狂了，超出他以往的水准。”

“他这算不算另类的超水平发挥？”

“算是吧。”

房间里坐着三个正副队长，都察觉到张佳乐的状态虽然好却有点古怪。于锋看了片刻：“如果孙哲平在，遇到对方这么猥琐的二人主力组合，也会难办吧？”

喻文州放下笔记本：“方锐遇到林敬言这个‘师父’，真是件好事。”

“有人说林敬言找到方锐这个搭档是运气好，我看方锐才是这个流氓盗贼组合里受益最大的人。”王杰希明显很赞同喻文州的观点。

黄少天拍拍于锋肩膀：“你别心急啊，下赛季直接对上呼啸，有你跟方锐过招的时候。”

于锋笑着提示他：“黄少，微草队长还在呢。”

H市，陶轩和叶修也在一起看这场比赛。陶轩这个赛季基本注意力都不在比赛上，能有时间和心情跟自家队长坐下来看比赛的次数不多。

“孙哲平怎么回事？”陶老板也被这个临时缺战的消息惊到，频频刷新手机网页和微博看各种流言蜚语。

叶修不做声。

“我还以为百花这个赛季还能再掀个巨浪呢，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

“已经第五个赛季了，我们这一批早期选手的训练和保养都很不到位。如果孙哲平是积劳过重，不排除这个赛季要作废的。”叶修斟酌着说。

“你别吓唬我，你呢？我看你平时很重视做手操的，你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叶修被陶轩紧张兮兮的表情逗笑了：“我挺好的啊！老板你别急嘛。我入行早但是消耗也比较小，因为——”

“因为大家都会被你高超的技术碾轧，你打比赛其实没有费多少力气——你是想这么说吧？行了行了，我早该知道你的。”陶轩这样说着又想起自己的战队要防患于未然，“我要把队员定期体检列上日程。回头让小崔做一套眼部和手部保健操的章程，训练营的孩子和你们谁都不能落下。”

叶修忙说好好好和是是是，陶轩已经摆严肃脸给他看，再不收敛就说不过去了。

“对了，队里最近还好？”

“好啊，排名摆在那儿呢，老板你不会是想说我们成绩不好吧？”

周六晚上嘉世大比分战胜轮回，积分超过微草攀升到联盟第二。

“没有。我就是想起来全明星你和沐橙刘皓不是去Q市了嘛，回来的时候刘皓跟我聊了几句。我觉得他不错，有上进心。”

“聊的什么？这么打动老板。”

“他说第一次参加全明星很受鼓舞，希望下赛季可以让暗无天日进入到24人榜单。”

“哦？他这么说的？”叶修的表情有些复杂。

“你这个口气听起来有点信心不足。”

“小刘水平还行，这半年也进步不少。可我觉得他还是心思太多。职业选手应该以战队成绩和个人提高作为职业目标，成绩好的话会是有目共睹，登上全明星榜单也就理所应当。进入职业赛场半年，居然还把出风头的事情当成宏伟目标跟老板你来表露雄心壮志。”叶修频频摇头。

陶轩面子上挂不住，心里多少不太痛快：“刘皓还年轻，有个目标就是好事。再说进入全明星前24人对战队是大大的好事，你没必要这样说吧。”

“是是，还年轻。还需要老板和我轮流调教。”叶修顺着陶轩给的台阶上，毫不含糊。

“你不喜欢在赛场外的地方出风头我理解，也别把年轻队员这种心思看成不良基因。肯这样想，进取心还是值得肯定的。”陶轩很欣赏刘皓这种奋发向上迫不及待崭露头角的心态。嘉世只有一个全明星选手苏沐橙肯配合战队宣传和商业策划等事宜，另外那个号称“荣耀第一人”的家伙在战队对外形象方面无异于隐形人。随着霸图成为联盟第二个冠军，陶轩眼睁睁看着人家把正副队长捧成了两座高峰。加上大漠孤烟和一叶之秋相似，都是从早期便驰骋网游的传奇角色，各种光环加成令人眼花缭乱。这种包装的最终获益人自然是战队，陶轩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当气冲云水被海无量挤出全明星榜单，刘皓恰到好处的表雄心无异于给陶轩胸口舒缓了一口气。

聊到这里，叶修突然指了指电视画面：“张佳乐一波爆发，百花要赢了。”

“什么？”陶轩惊诧。

孙哲平缺战，影响不言而喻。在这种情况下，张佳乐居然凭借一己之力一波带走林敬言，还要率领百花取得团队战的胜利。这实在是令人佩服。比赛结束，张佳乐的突出表现和孙哲平的境况成为联盟最热的话题。可没有人想到，赛季的后半程中，百花战队的出场阵容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孙哲平的身影。

 

临近农历新年，叶修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次日回家。晚上指导了腊月最后一次全队训练，结束时队员们纷纷提前祝队长新年快乐。苏沐橙拍手道：“啊，今年你回家去，做不成礼花了。”

“是做不成礼花吓唬我了吧？”叶修招呼队员早点休息。

刘皓跑来特地跟苏沐橙也说了声新年快乐：“队长今年回家过年？”

叶修的假期似乎总是不存在，队里大部分人也听说他时常留队过节。

郭阳催促刘皓快点走：“别打听了，队长就是爱队如家。小心下次他不回家过年把你也留下作伴。”

队员纷纷返回宿舍，叶修自行休息。嘉世队长大人不同于其他队员，独享一人间。睡觉前叶修开电脑随便看了看联盟的新闻，又见黄少天的QQ头像在闪动。

为了避免现在不回复导致小话痨追杀自己到大年三十这种险象发生，叶修鼓足勇气点开了对话框。

“叶秋叶秋叶秋叶秋叶秋！”果然黄少天标志性呼唤方式出现。

“什么事啊？这么晚了。”

“你大爷的，我是什么时候找的你？你看看留言时间好吗！”

“哦，没注意。找我竞技场啊？”

“这都多晚了！我手机QQ呢！”

“没事那我下了啊。”

“你别走啊！反正都聊上了。我问你啊，百花那边孙哲平是怎么回事？”黄少天所谓“聊上了”显然只跟他自己的状态有关。

“我怎么知道啊，我是百花经理还是发言人？”

黄少天略失望：“哦，我还以为你和他们很熟。”

“职业选手QQ群里又不是没有你，自己问张佳乐去呗。”

“这种事情，我不好意思问。怎么开口啊？‘喂！你们队主力伤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这种话一说不得被人削死。”

“你不好意思，我就好意思了？”

黄少天惋惜孙哲平多日不出现，拿着手机上QQ手速也不输给用电脑键盘敲字。叶修看着电脑上弹出来大段大段的文字就觉得自己点开他的头像纯属自找。

“你这么多感想，不认识你的还以为你K市人，跟孙哲平一起长大感情如兄弟。”

“入行几年对同行境遇感触很深不可以吗？蓝雨也是有老队员默默离开的，只不过没有什么名气。孙哲平这至少全联盟还会感慨感慨，我还认识训练营混了几年被淘汰的，意外受伤离队的。”

“入行几年？你从正式出道开始算，别告诉把自己在蓝雨训练的那几年都算上。我们第一次在网游里碰到的时候你多大？十五还是十六？小屁孩一个乱发什么感慨。”

“我现在可不是十五六了！”

“怎么不找喻文州聊？我又不是你们蓝雨思想指导老师。”

“聊过了！这不是你找我的吗！”

叶修琢磨着个谁找谁的定义不同人来看真是完全不一样啊，但是夜深了他实在懒于反驳。黄少天话痨综合症没有大规模爆发的时候，偶尔夜深聊天他并不排斥。何况孙哲平这件事在他心里也有个阴影，有个人一起说说也是排解。显示器对面只是个年仅十九的联盟二年级生，这个赛季和喻文州、肖时钦、苏沐橙一样状态都相对有所起伏。叶修听黄少天侃侃而谈，知道他在蓝雨的确看了不少竞技选手的郁郁结局，心态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不说了。明天我要坐早班飞机回家过年，没空陪你感悟人生。”

“你回B市啊？”

“难道去G市到你家过年？”

黄少天在被窝里握着手机嘻嘻笑：“行了，提前给你拜个年。”

“这么客气。”

“怎么说你都是我前辈，尊敬一下还是必要的。”

黄少天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下次过年可以来G市看看，感受一下不同于家乡的氛围。”

“小时候看新闻联播，经常看到贵地过年时期的花市。”

“嘿嘿，你来我请你吃好的。”

“别，我最近胖了，吃不下。”

“我说下次过年的时候再来！你先去减减肥。”

“行了行了不说了，怎么越说越没完。”叶修和黄少天互道晚安，下线关机。

 

春节阖家团圆，叶秋是最高兴的人，几乎想尽办法哄父母和哥哥一起安分过除夕。叶修到家那天是旧年腊月二十九，B市落了雪。近些年天气和环境都变化很大，首都虽地处北方，也难得下一场大雪。叶秋在二楼自己房间正欣赏雪景，忽然就看到大哥提了年货和行李出现在小院里，顿时喜上眉梢，忙冲下楼帮叶修拿东西。

“怎么这次不声不响就到了，也不喊我去机场接你。”

叶修在门厅抖落大衣上的雪：“下雪啊，路不好走。我怕你车技不够档次。”

叶秋心里明白，哥哥这是担心路滑难行易出事故。叶修从不把对亲人的关心露在表层，远离家乡也是如此。若是能稍微嘴巴甜点，何至于跟父母闹得不冷不热的。

“公司提早放假。天降瑞雪，我在家无聊。”

叶修笑着脱下大衣和围巾，换好拖鞋：“你们老板是不错啊。”

在叶家帮忙的小阿姨听到声音从厨房跑出来：“小修回来了怎么像做贼似的！什么动静都没有就进门啦！”

叶修拿出给她准备的过年礼物：“这给您带的H市特产。”

“年年夏天都带回来好多，去年没回来我就知道肯定是等过年了。”小阿姨高兴得合不拢嘴，跑回厨房通知叶母她长子回来了。

叶母看到儿子回来喜不自胜，上下看了叶修几遍才满意地说：“没有瘦。”

入夜，叶父到家，虽然没有明说，看见两个儿子都在还是面露喜色。一顿晚饭四个人吃得亲热，似乎叶修这些年从未离家一般。饭桌上叶秋讲起自己办公室趣闻，眉飞色舞喜气外露；叶修插科打诨，配合弟弟上演年底叶家团团圆圆大戏。两个儿子卖力至此，父母再有千百种关于“大儿子不务正业”的想法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晚饭吃到最末，叶父张口问：“你那个工作，平时累不累？”

叶修知道亲爹目光看向自己摆明不是问弟弟，便答：“还可以。”

“你领导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叶修脑海中浮现出陶轩平时对自己絮絮叨叨的样子，张口就来段描述似乎有点困难。“人还行，对我不错。工作和生活上很关照。”后半截关于老板有点唠叨和偶尔神烦他咽回去了。

叶父点头：“那就好。没有十全十美的领导，我在部队带兵也是一样。你们这一代人进入社会没几年，不要焦躁。领导嘛又不是亲人朋友，过得去就可以了。”

叶修和叶秋小鸡啄米般狂点头赞同亲爹。叶父见两个儿子态度诚恳，又说：“叶修在南方，不比小秋可以常回家聊聊工作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你那行，有什么事情自己想好再做。”

叶秋笑了：“爸爸，哥哥在他们那一行很厉害的，拿过好多个冠军。”

“哦，那好啊。”叶父看看长子，“戒骄戒躁。”

“是。”

“冠军也不代表一切。你还是跟你领导好好相处，既然他人还不错，听叶秋的意思是说你工作上也拿得起放得下，那就好好干。”

“知道了。”

叶父肚子里的话一箩筐，到了嘴边只说出这几句。叶母看他们父子肯心平气和地说话，也很欣慰：“小修回来住几天，你们先吃饭。”

后半程变成叶母询问各种生活问题，从H市冬天湿冷到战队食堂饭菜，一一过问之后才想起自己才说过要人先吃饭。

叶秋噗地就笑出了声：“妈，你不是说让哥哥先吃饭的嘛。”

“忘了，人一老就容易唠叨。”

叶修赶忙拍母亲大人马屁：“妈妈看着很年轻，一点儿也不老。”这顿饭吃完，嘉世队长忽然察觉自己心累超过打四年荣耀职业联赛，面露倦容歪在沙发上跟叶秋一起看电视剧。晚饭后大雪方停，而叶父叶母保持了不论什么天气都要晚饭后散步的习惯，小阿姨在厨房洗碗，于是家中只剩下兄弟俩。

“咱爸关心你。”

“我知道。”

“每年过年家里来亲戚，问起你的事情他都三缄其口。现在忽然肯过问你荣耀的事情，真是吓死我了。”

叶修抓起桌子上的果脯：“我没有不知好歹。打死也不回头的儿子，碰上咱爸这种脾气忍到今天还没有打断我的腿，算我运气好了。”

“你也别说得那么可怕。咱爸哪有那么夸张啊！今天是个好的开始啊，哥哥。”

叶修点头。他知道自己这次回家，缓和了家中紧张气氛。大年三十的早上，兄弟俩出门把军队家属院好好逛了一圈。他们这个“院子”里住了几户人家，后面连着个花园。花园中有湖泊亭台，常年有人管理修缮。冬日落雪，景致不同于平时的干瘪，放眼看去雪白透亮，倒颇有银装美人的风姿。干枯的树杈也被裹得玲珑剔透，白雪覆上似是香甜的糖霜。湖边亭阁里空无一人，叶修站上去望着湖面。

“小时候我们常在这里滑冰。”叶秋说。

“太危险了，都是偷偷摸摸来的。回家就被打屁股。”

“小时候胆子都比较大。现在让你去踩冰面你肯吗？”叶秋哈了一口气。

“那我的胆子可能都用在离家出走这件事上了。”叶修刮了刮自己的鼻梁。

兄弟俩互相看着看着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