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笑King

世界邀请赛四分之一决赛首场闹出一段风波后，赛会官方对赛场纪律以及安保重新部署。后面的比赛波澜不惊，中国队顺利进入半决赛。赛后新闻发布会如叶修之前所料，前半部分变成对喻文州和张新杰交换指挥权的专场提问。

“请问喻队长，这次指挥权的交换是临时的吗？还是说下一场半决赛也会是张新杰来进行战术指挥？”

“之后的比赛，中国队的指挥权都会交给张新杰。”喻文州不动声色。

“指挥权的交换是因为本次邀请赛没有开放队内语音吗？”

“这是我和队内几位主力研究后的决定，具体原因无可奉告。”叶修及时抢过话筒。

“请问叶领队，中国荣耀联赛中有四位‘战术大师’，从这个角度来说除了您自己，谁来做国家队指挥其实都是一种选择。为什么不考虑肖时钦呢？”

叶修盯着这个记者半天，心说这要不是肖时钦家乡媒体的人我就改姓算了。熬过“上半场”的中文提问环节直通外媒提问，很显然大部分国外记者更关心中国队的对手——几乎算是本次邀请赛的另一夺冠热门。叶修的耳麦里传来同传的翻译声。

“恭喜中国队进入四强。众所周知，本次邀请赛冠军的两大热门提前在半决赛相遇，您对下一场的比赛有什么特殊安排吗？”

“中国队会重视所有对手。淘汰赛无弱旅，不管是八强还是四强，对我们来说都一样，不会有特别的安排。”

其余队员在休息室看直播，张佳乐听到如此官方性质的回答当即发出一阵冷笑：“这家伙胡说八道起来真的特别严肃。半决赛对手这么强，我就不信他今天晚上能睡得好。

王杰希显然更同情叶修一点：“全队都有压力，不过担子都在他肩上。”

方锐尿检回来就开始浏览网页：“过于乐观啊，现在国内舆论清一色在喊夺冠。”

黄少天听了这个不太舒服：“半决赛还没打就喊夺冠，也不知道在前线冲锋陷阵的是我们还是媒体。”

方锐又翻了几页帖子：“全部都在剑指半决赛，期待首次夺冠。”

“看这些有什么用？比赛还不是我们来打的。”孙翔对他们这样关注媒体有点嗤之以鼻。

更衣室内的国家队新闻官笑了笑：“小孙，媒体的话有时候也要看看。你去新闻发布会前，我都会提前给你大致猜测到的提问内容让你准备嘛。不是说跟媒体搞好关系就会夺冠，但是公关做好了也会让全队得益。”新闻官是电竞管理中心主任直接指派的，曾经在别的竞技类项目做过多年宣传部的工作。别说孙翔，就是十四个国家队成员捏一起，也不好意思直接反驳一个跟家里父母差不多岁数的人。何况这位新闻官工作尽心负责，对国家队成员多有照顾。

孙翔支支吾吾说了句什么大家都没有听清，新闻官拍了拍他手臂。方锐翻看得差不多了才把手机放下：“不知道叶修在台下看我们比赛什么感觉，我有时候就怕他跟我说你放着我来。”

房间内不少人听他这样讲反而笑了。

肖时钦开解他：“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他是他，我们是我们。”

新闻发布会结束，叶修带众人乘坐大巴返回酒店。到了酒店大堂就看到冯宪君率一众官员似乎等待很久。喻文州料到叶修肯定不耐烦，紧跟在领队身后压低声音说了句：“好像是电竞和体育总局的人。”

叶修也知道自己低气压的时候脸色何其难看，听懂喻文州的暗示也只能把脑海里关于下一场比赛的焦虑暂时放下，摆出一张笑脸迎上去。冯宪君笑如春风拂面，招呼叶修和喻文州过去，给他们介绍来自相关部门的领导。叶修带着喻文州与一众官员客套完，下面又是一轮介绍其余国家队成员的套路。由于中国队是四分之一赛事的最后一场晚场比赛，加上赛后尿检和新闻发布会的拖延，此时已经接近午夜。叶修眼看队里几个人就要哈欠连连，忙对冯宪君说：“冯主席，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开会讨论半决赛的事情。要不您跟几位领导说说，让队员先去休息？”

几位领导自然答允，冯宪君只留下叶修一人作陪。后面的事情叶修有点混淆，只听到大使馆明天有人要来，半决赛会在现场安排啦啦队助威；还有什么半决赛决赛VIP包厢的套票如何分配，要不要再从国内拉个亲友团过来……冯宪君察觉到叶修心不在焉，便笑说：“叶领队上下眼皮已经打架了。”

叶修说声抱歉，用眼神诚恳展示自己的困意和给领导们带来的不便。在场官员没有再为难这位心思飞到电脑上的领队，放他回房间休息。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叶修第二天早上不仅没空去盯着全队晨跑，连张新杰“张教练”的瑜伽恢复课都缺席了。冯宪君也拿自己这位开会不在状态的领队没办法，最后是一位电竞的领导单独找了叶修聊天。

“我认识给您父亲打电话的总局领导。”

叶修心里直嘀咕你们干脆把我家老头空降到这里来管我算了，脸上仍旧挂着极度难看的笑：“哦哦，您说。”

“小叶去过国家电竞管理中心吗？”

“没有。”

“回国之后，有空去看看。”

“我听说是在长街？”

“对，一号线直达很方便。你是B市人，从兴欣退役后还要回H市工作吗？国家队领队如果成为一个非临时职位，你想过以后会怎么样吗？”

叶修觉得这话中有话的意味不能更明显了，张口想说我等跟冯主席商量商量，却发觉自己这思路是有点好笑——电竞中心直属上级就是竞技总局，安排人个把职位哪里需要跟联盟主席开口？“我真没想过这么远——这跟我们本次邀请赛的成绩也会有关系吧？”

对方觉得叶修这个问题颇有避重就轻和扰乱话题之嫌：“你这个问题是真的想得有点多，倒不是想得远。先考虑半决赛吧，其余的事情回头我会跟冯宪君提，希望届时不需要再找领导给你父亲打电话来沟通。”

叶修在空调房里发觉后背汗涔涔的，扭头看了看正与人谈笑风生的冯宪君，忽地生出一丝异样的感慨。

中午吃饭，叶修特地跟张新杰坐了一张桌子。自助餐厅内中国国家队成员路过的时候都看得到领队周身散发“闲散人员勿近”的气息，更不要提本来就没什么人有胆子骚扰张新杰吃饭这件事。张新杰淡定如往常，西式午餐也吃得有条不紊，刀叉在盘中食物上划过，无视叶修。叶修配合他吃了顿没有声音的午饭，两人几乎同时放下刀叉。

“你好像很紧张。”张新杰并不掩饰自己看得出对方的疲惫，“黄少天和方锐一定会说你的黑眼圈是借了苏沐橙的眼影涂失败的烟熏妆。”

叶修笑了：“你好像很放松。”

“中途换指挥，半决赛遭遇强敌，媒体过分乐观。个中滋味，只有我们最明白。你压力很大。”

“我不是没见过压力长什么样。”

“话虽这么说，可国内联赛跟世界邀请赛毕竟不一样，压力也不一样。”张新杰字字诚恳敲在重点上，最后又补了一刀，“过去你只需要对自己和战队负责，现在有一大群人跟你身后等着看夺冠。”

叶修略出神：“你这么说是想把我吓跑啊，小张同志。”

张新杰难得地面露浅笑：“我肯主动请缨，是想替大家分担些压力。你别后悔来了国家队，也别后悔换了指挥。如果有什么意外，我来承担这个压力，找个借口都推给我的‘主动请战’好了。”

“我有个疑问。敢作敢当的张新杰同志，你在霸图就是这样帮老韩的？”

张新杰端起一杯水，没有回答这句提问。韩文清没有参加这次比赛，根本原因只能是为了霸图。叶修和张新杰都知道韩文清终有一日会走上退役这条路，那时联盟将告别全部一期选手另说，联盟唯一一个在副队长位子上待了多年的战术大师也会被推至前台。

“跟第四赛季相比，这几年里你和老韩一直在调整。”

“你也是。”

大浪淘沙也磨砺真金，没人敢说自己被洪水冲刷几年后还会原封不动。他们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久到身为对手也能猜到对方身为职业选手的心思。

“我没事。你还说黄少天和方锐，看你这么多话不是一样紧张？”

张新杰站起来：“是，你只是来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没事。”

叶修显然没任何疑虑了：“冯主席说半决赛和决赛队里给选手送票，你跟老韩说一下，领队的票可以送他哦！VIP坐席不要9988只要998！让他快点打个飞机！过来苏黎世看我带你夺冠哦！”

张新杰已经走出去几步，听到领队大人最后两句调侃差点把脚崴了。

 

下午叶修先和几个战术专家开小会，小会开完了带上全队一起开大会。鉴于半决赛在即，也没空出去放松身心，不过这场全体人员会议与训练无关。

“今晚还是老规矩，正式比赛后第一天没有常规训练。大家晚上自由活动可以看个人情况，来我这边拿个马甲账号卡去玩会网游也是可以的。国家队这边给大家安排了SPA，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尤其是我们两位女同胞。各位男士注意下，进行高档消费之前请多补充水分。我可不想在按摩床上听到‘孙翔和唐昊晕倒了’这种汇报，如果有类似的情况，方锐大大记得不要来打扰我。”

唐昊很想对领队翻白眼，孙翔则是装作没听到众人的大笑，方锐举手问：“那找谁？喻文州吗？要是你晕倒了呢？”

叶修瞪了正笑个没完的李轩一眼：“总局买单，这笔预支开销请各位千万别省着不用。感觉良好的话，等我半决赛之后打个报告咱们再爽一次。”

肖时钦有些怀念上次的活动：“还是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比较好。”

张佳乐问他：“你是想家里亲人了吧？”

“另外国家队福利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半决赛的免费看台票，有需要的队员去找小梁登记签字领取。但是飞苏黎世的机票费用就不给报销了哈，你们也悠着点少折腾父母。”

众人嫌弃叶领队啰嗦，王杰希、周泽楷等人起身去找小梁问票的事情。闹腾半小时后全体回房间取东西准备搞SPA，黄少天和方锐逗了一路周泽楷，关心他如果进桑拿房到底裹不裹浴巾。

周泽楷面无表情：“没有说要蒸桑拿。”

肖时钦看那两个活力四射忍不住插嘴凑热闹：“有桑拿房的，在游泳馆的淋浴间旁边。”

方锐一只胳膊已经搭上周泽楷肩膀：“小周怎么样？要不我们游泳去？”

“我不打算脱离集体活动。”

王杰希问肖时钦：“你什么时候去游泳了？”

“前天吧。”

“桑拿是俄式的吗？”

肖时钦一愣：“呃，不知道。”

“房间里有石头吗？”

“有吧……”肖时钦皱着脸努力回忆。

“那就是俄式的。”王杰希肯定道。

“老王你还讲究这个？”张佳乐也好奇了。

“没什么，个人喜好而已。”

方锐发现话题马上要跑偏了，拽着周泽楷不松手：“你别跑啊，等会一起集体活动。”

孙翔从前头跑回来看着轮回队长的表情没什么变动：“你们这是打算绑在一起SPA？”

众人捧腹。等到除去两位女士之外的男选手们一路笑语欢歌排队去SPA，黄少天被带到某房间扔进一个大浴缸，才恍然大悟自己要在单间里和空气大眼瞪小眼。音乐很舒缓，灯光很昏暗，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香味儿。蓝雨副队长蹲在浴池里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瓣觉得有点肉麻，难怪叶领队开会的时候重点强调了请两位“女选手”好好享用，这种香薰加玫瑰的布置还真是妹子才会喜欢的。

泡了不到一分钟，门忽然被打开。黄少天闭着眼睛正美哉快哉，还以为是服务员来提供酒水选择。周泽楷穿着大浴袍在门口盯着他看：“喂。”

黄少天吓得险些呛了水：“你你你怎么来了！”

“我觉得进桑拿房还是裹着浴巾比较好。”

国家队五号吐了几口水：“你没必要特地来告诉我这个吧？！”

国家队三号一脸无辜：“哦，你和方锐刚才不是一直在问我。”

“周泽楷你一定是在玩我。”

“呵呵。”

“是男人你就别呵呵我！”

周泽楷站定了不动，似乎短时间内也不打算走。黄少天腾地站了起来：“你买票进来参观的？”

“不是，我在等。”

“咦？等什么？”

“等按摩师。”

“还要按摩啊。”

“嗯。”

“怎么没人告诉我。”

“我——”周泽楷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哦哦你就是来通知我这个的！”

“对。”

“行了，那我知道了！你快点走吧！”

周泽楷仍旧是满脸无辜的表情：“前面排队呢，他们都泡好了。”

“我感觉我才进来啊？”

“你和喻文州、方锐、李轩聊天聊了很久。”

黄少天显然不觉得自己会存在“聊天聊很久”的情况：“胡说，我才说了几句。”

周泽楷摇摇头，冲黄少天摆手闪身准备离开：“你的几句话就是很久了，我替你关好门。”

“你也记得去找方锐啊！”真空站在水里的人不忘记让周泽楷去祸害队友。

黄少天坐回水里，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下水面上的玫瑰花瓣，这时门又开了。蓝雨副队长心思一活泛，双手抄水就朝进门的人身上一泼，随后哈哈大笑等着看周泽楷的洋相。几秒钟之后他定睛一看，国家队领队满脸无奈加上满脸水站在门边：“少天，你这是欢迎我进来呢，还是要赶我走啊？”叶修擦了擦脸上的水，“水都泼到我眼睛里了。”

黄少天跨出浴缸，七手八脚找毛巾给叶修擦眼睛：“怎么样怎么样？我看看！你别动！”

叶修双手自然垂下，听从吩咐不再动：“只是水而已，你紧张什么。”

帮忙的人擦好了把毛巾甩在叶修身上，想起似乎这样裸着也太奔放，又钻回热水里：“你怎么来了？”

叶修拿着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坐到浴缸边：“周泽楷刚才也进来了，我就不可以？”

“你们都是来寻我开心的。”

叶修甩了甩头上的水珠，眼眸里有些细碎的坏意随着水珠飞溅。“不对。”

“什么不对？”

“小周嘛，的确是来寻你开心的。我是来占你便宜的。”

这时钻进黄少天鼻腔里的香薰气味开始甜蜜得过分，浓而腻得要他怀疑有一大罐新鲜蜂蜜刚刚被人洒在房间地板上了。“你少来，滚滚滚。”

叶修伸手去刮黄少天的额头和鼻梁：“刚才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便宜已经占了，要我滚也没用。”

黄少天索性大大方方摆了个豪放的姿势躺在浴缸里：“你现在也可以继续看。”

叶修拿他没办法，低头笑了笑。

“你今天低气压循环一整天了。来找我大概不是为了看我没穿衣服的样子吧？”

“视觉上的冲击力多少还是有一点的，虽然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你光屁股。”

黄少天嘴上完全不相让：“彼此彼此。”

叶修忙不迭提起来旧事：“哟，你还记得啊。那应该是第七赛季——”

“停！你到底要不要说正事！”

“说，说。”叶修安抚了一下浴缸里的人，“昨天赛后，电竞和总局都来人了。”

“我们队长看见了，刚才我还跟他八卦了一会儿。总局的人会办事，现在马上要打半决赛，我们正紧要的时候，他们不会来添麻烦。”

“但是？”

“你怎么知道有但是？”

叶修忍不住笑：“你去找喻文州八卦，他会只跟你说一句上面来领导视察就没后文？其实你们蓝雨的人都有够啰嗦，只是喻文州说的比较有价值，你说的多是废话。”

黄少天气急，捡了一片玫瑰花瓣贴到叶修脸上：“来来搞个美容。”

叶修也不生气，就任由他弄：“你们队长说什么了？”

“说八成是找你的，要么就是让你宣誓保证率队进决赛，要么就是……他也不知道了。”

叶修脸上这会儿已经半边玫瑰花，乍看上去跟鬼似的。“嗯，这事嘛，还真是比较难猜。电竞的领导跟我透了一点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不过看样子是想要把我安排去电竞中心坐办公室。”

“哎？那你这要进事业单位了啊！”黄少天端详了半天叶修脸色，眼睛滴溜溜转，“你想去吗？不对，你想过退役后要怎么样吗？兴欣夺冠后我知道你肯定忙，也没找你。没想到过了一天就收到国家队集训的消息，那会儿还在想要不干脆等这个比赛结束再找你，可来了就看到你了。”

“我不知道。”

“啊？”

“我真的不知道。”叶修很坦诚，一边说一边自己把脸上的花瓣都摘掉，“来这里是个意外，也是个思考机会。操纵君莫笑在职业赛场摸爬滚打一年，消耗的确太大。我回家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回兴欣做指导教练还是留在B市找个工作以便日后照顾父母。可还没来得及想呢，就被老爷子一脚踹来这里了。”

黄少天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段话。

“你哑巴了？小话痨。”叶修敲敲他脑门。

“你要是进了电竞管理发展中心，那岂不算是联盟的领导？”

“大概吧。”

黄少天眼睛里放光：“你想过嘛，老冯以后看见你要认你做上级的样子。”

叶修嗤笑：“真没想过，还挺好笑的。”

“好笑什么啊！冯主席命苦啊。以前你在联盟当选手吧就很难管理，以后要去了电竞还了得？”

叶修站起来：“行了，你泡得也差不多了，快出来吧。”说罢拿起毛巾一弯腰给黄少天擦头发，擦了一会儿把毛巾盖在他脸上。黄少天正要嗷嗷叫两声反抗，忽觉不太对劲——叶修轻吻了他头顶。

“别感冒了，快出来吧。”叶领队说罢，施施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