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笑King

第五赛季后半程用一个词概括就是：混乱。

霸图和嘉世作为第四赛季冠亚军自然不遑多让，常规赛中两次交手造就荣耀联赛最高直播收视率。叶秋、韩文清每一次碰面都惹得双方粉丝把这对老冤家的恩怨史再浓墨重彩渲染一次——其中真真假假无异于演义小说。百花直到季后赛开始也没有就孙哲平的伤情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张佳乐的每一次出场都像是要跟一个不存在的对手搏命，砍瓜切菜般杀进季后赛。蓝雨和微草在常规赛赛程内也展现出了强大的竞争力，五家战队交替坐过积分榜第一的位置让粉丝吵架都跟不上排名实时变动。等到季后赛八强火热出炉，全荣耀都在猜测这一年桂冠究竟会被谁摘走。

陶轩满意的是嘉世在季后赛成功复仇霸图将其淘汰出局，荣耀官方论坛当天赛后专贴一出，十秒钟内的流量激增瞬间让网站瘫痪。一叶之秋粉、叶秋粉和嘉世粉花样庆祝，世界频道上演大联欢。可等到半决赛嘉世倒在微草脚下，五年联赛首度被堵在决赛门外，陶轩和嘉世粉丝都笑不出来了。凡事都有第一回：去年嘉世第一次丢掉冠军，今年第一次没有进入总决赛。陶轩想想此后可能还会有多少个负面的第一次，酥麻感和疼痛感交织蔓延在他太阳穴里。这个时候他猛然意识到嘉世是从荣耀联赛开始就站在顶端的队伍，路走下去，只能像发源于高山上的江河源头那样越走越低。这种感触像一颗不大不小的炸弹被引爆，进入职业联赛第五个年头的陶轩觉得有点累。这五年来他没有休假，也很少有空顾及自己的私人生活，一时间难以接受现状。嘉世经理崔立和新上任的宣传部长王升看见老板的低气压只想绕着走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贴上去。崔立建议陶轩把事情安排妥当再休假，没必要全员杵在战队基地反思四强成绩——何况对大部分战队来说这已经是个无法企及的成绩。

出局后次日，陶轩把俱乐部队长、经理和宣传部长都叫去开会，主题是下赛季引援以及夏休期的调整。叶修前一天消耗很大，开会的时候面露疲态。“要观望一下市场上的动向，你们作为战队领导可以留意。第五赛季新人也不少，可各家这会儿还都比较谨慎，挖人有难度。听说最近嘉王朝在新区还招来不少有潜力的高手，淘汰赛开始后我没什么时间去关照这边。”

陶轩点点头：“叶秋说得对，市场上可以选择的选手要靠我们来留意。你夏天还是更多把精力放在现有阵容的调整上。”

“大家都比较辛苦，叶秋看看要不要先放假算了？”崔立小心翼翼地试探队长心意，去年叶队长压根就没休假——可他不休不代表大家都想跟着加班留战队啊。

“行，反正到决赛结束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吧。比赛我盯着就好，大家可以现在就放假。”

王升开口劝了一句：“叶秋，你也回家休息休息吧。我听老板说你去年就没有回家。”

叶修难得地同意了：“行吧，那我回宿舍收拾一下，早去早回。”

 

蓝雨进入季后赛后，先是两回合轻松挑落呼啸。林敬言的第一流氓固然名声和实力并举，黄少天“妖刀”之称便是从这个时候叫响的。比赛结束后选手列队握手，林敬言简单恭喜了蓝雨队长，方锐接着上前说：“既然输给了老东家，那祝你们在后面的比赛中好运吧。”

“喂喂喂！什么意思啊，居然只是因为老东家才祝我们好运？难道不是因为你承认我们的实力比较强大吗？方锐你比赛风格可以猥琐，但是做职业选手不能猥琐啊。你看林敬言看起来就比你正经多了。我团队赛最后那招很赞吧，有没有让你大惊失色？你可以不说实话，在心里表示一下对我的称赞就可以了。”黄少天一点也不吝惜自己的语言发挥。

“于锋来了吗？”

“来了，在看台上吧。”黄少天立刻转身张望了一下。

“你别费劲儿找了，我回头给他打电话。”

赛后蓝雨大巴车来接人的时候方锐出现。带队经理和大巴车司机见着小伙子也很高兴，于锋则是略惊讶：“你还真来找我了。”

“这不是考虑你不是职业选手，还不能随便乱晃嘛。再说呼啸主场，我地盘。”方锐翘手指指了下场馆。

于锋一拳击打在他肩头：“你就得意吧你。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蓝雨收拾个服服帖帖？”

“输给老东家，有什么好失意的？”方锐眼梢跳跃着明朗的光，对上于锋的期待，似是夜幕下冉冉的灯光和星光。

黄少天从后头搂住他们两个：“小锐锐，我们要赶飞机回G市准备半决赛。不然真的很想让你当一次N市地头蛇请全队吃饭！于锋等着上赛场削你很久了，下赛季你要努力啊。要不我们先约个竞技场，我给你俩当裁判。或者我加于锋，挑你和林敬言。约不约？”

“好啊，下次你们来N市，我请全队吃饭。”方锐笑颜以对。

“竞技场竞技场！”于锋下战书，“不要转移话题，重点绝对不是宰你一顿饭。你不应战的话小心我上微博挂你。”

方锐赶忙求饶。三个人在大巴车下的路灯照耀中显得格外清亮和挺拔。

半决赛蓝雨面对缺少孙哲平的百花战队。张佳乐延续了常规赛下半程以来的疯狂，用一种决然的姿态将百花带入总决赛。赛后黄少天终于没能忍住心中疑问：“孙哲平赶得上决赛吗？”

张佳乐一怔，轻轻摇头：“说真的，我不知道。”

黄少天再要追问下去，喻文州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张佳乐转身而去，背影看上去透着一股萧瑟。似是曾经打遍荣耀鲜有敌手的花繁血景刹那芳华万千光辉散尽，双花组合只剩下弹药专家遗世独立。

战队双方依次返回休息室，蓝雨副队重重叹气：“小时候看武侠电影，总觉得做个独当一面的大侠也很好。现在看张佳乐的样子，我还是更喜欢蓝雨的状态。”

喻文州把手里的笔记本放好：“可有时候，做个一人派的大侠还是站在帮派中间，这不是你能挑的。”

蓝雨第五赛季表现可圈可点。上半程他们起伏不定，但是下半程双队长还是克服了二年级生的飘忽，闯进四强对比上个赛季来说又是一大进步。黄少天眼眸里微光一闪：“队长，你说冠军会是谁？微草还是百花？”

喻文州用毛巾擦了擦手：“我猜微草。”

“哦？我看就张佳乐这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状态，也不好说啊。”

“百花如今只有一个张佳乐，微草除了王杰希可还有方士谦。”

黄少天抖抖眉毛，笑吟吟地说：“好啊，那我们来打赌。”

蓝雨赛季最后一场比赛是主场，晚上团队聚餐，老板肯定大家又一年的辛苦。在热热闹闹的氛围里，就这样放了大假。黄少天父母都出自教育行业，这个夏天不凑巧赶上一个教授一个教导主任都出国考察。休假后前三天小话痨一个人在小区花园招猫逗狗玩，这天夜里有点不耐烦桑拿天的暑热，滚了半天床之后拿出手机看职业选手QQ群里都在说什么。

总决赛第一场在百花主场，微草险胜。黄少天看大家七嘴八舌讨论战况，凑了会儿热闹还是觉得分析不足想找个战术大师深入探讨下。可他自己押了张佳乐夺冠，很不好意思去跟喻文州探讨。后来试探性地点开叶秋的头像，敲了一句话过去。

“下一场你看好谁啊？”

叶修在家里窝了四天百无聊赖，除了帮叶母浇花除草就是抱着小点去宠物店洗澡修剪毛发。夜里看见黄少天在QQ上招呼居然也有些欣慰：“治疗之神。”

“我次奥，你跟我们队长怎么都看好微草啊。你们这些玩战术的人太讨厌了，都这么神神叨叨。对了你看了直播吗？王杰希今天也就是在团队赛里险胜嘛，我觉得张佳乐有戏。说不定孙哲平场外发功加成呢，要么来个季末大翻转，关键性的总决赛闪亮登场力挽狂澜！就按照我这个剧本走了！戏如人生，人生比戏妙啊。”

叶修迟疑了半天才问他：“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小说？”

“咳咳。”

“黄少天，你好像很盼着百花赢啊？”

“哎，被你发现了。”

“说说为什么吧。”叶修难得对他人的这种想法有好奇心。

“因为蓝雨半决赛输给百花了啊，如果自己输给冠军，我心里还会舒服点。”

叶修笑了出来：“你还挺逗。”其实他心里觉得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青年真是十足十的坦诚，会盼着战胜过自己的对手夺冠。

“我还挺想去看看下一场比赛的。”

叶修忽然想起什么：“你来啊，我有票。”

“你在B市？”

“休假。”

“哦哦！好啊！哎呀老叶我跟你说我在家里闲得快发芽了……”黄少天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状态那是说来就来。

叶修后悔莫及：“我对你家小区里猫狗生活不感兴趣。”

“哦？你不喜欢小动物啊！是不喜欢猫还是不喜欢狗？我妈哪个都不喜欢。所以严禁我养宠物。小时候住独门独院，邻居送了一只狗宝宝来。我照顾了三天还是被他们送人了。真的好痛心啊！”

叶修和黄少天在联盟打了两年交道，直到这时候才确信对方什么话题都可以聊得来。“我不讨厌狗，家里有一只叫小点。”

“我还以为叶神不食人间烟火只关心荣耀。”

叶修不答话。

黄少天可不会冷场，迅速问起别的：“你怎么有决赛的票？”

“王大眼送的。”

王杰希比黄少天只早出道一年，可微草队长为人正派表里如一亲善有加，即便真的大小眼，黄少天也叫不出这种绰号来。

“你怎么不讲话了？”

“我没你厚颜无耻啊大哥！”

“我要睡觉了。你麻利订机票酒店，自己认识微草场馆吧？我最近被逼着学车，但是还没有驾驶证你敢让我开——”

“我敢的话你还真敢上路吗？！”

“我敢在家门口的院子里转两圈。”

黄少天人生里难得的情况出现了——他给叶修留了“再见”两字之后主动关掉了QQ对话框。叶修一个人在电脑屏幕前坏笑，小点轻轻啃他的拖鞋。

 

决赛第二回合，B市微草主场。

黄少天背着个双肩包就跑B市来了，在场馆侧门找到叶修：“你这一点遮掩都没有啊。”

叶修看着黄少天的大墨镜直笑：“苏沐橙好像有个跟你差不多式样的。你这从哪里翻出来的啊？她那个还是我们队经理给的。”

“这我爸的。”

“你还特地穿了件绿T恤。”

“那是，微草主场啊。”

“你不是支持百花吗？”

“你小点声！在这里说这种话想让我被当街围殴吗？”

“你只要不穿301队服出现就行。”

微草和301继承了B市和T市多个体育项目粉丝斗争激烈的传统，每每开赛都闹得不亦乐乎。微草主场场馆前一条贯穿东西的主干路，每逢301客场挑战的比赛，街上凡是T市牌照的车都会被涂鸦得一塌糊涂。微草主场观众乐于一同呐喊些颇不文明的词汇，主要用来打击301战队。联盟罚了少说也有几万块钱，战队买单，比赛开始，粉丝照喊不误。这也算是一道另类的风景线。黄少天若是这个时候胆敢穿件301战袍出现，那真是不想活了。

“你怎么都不戴个帽子？”

“有人认识我吗？”叶修抽完手里的半根烟，“走吧，进场。”

黄少天接过两张票仔细一看：“VIP？包厢？”

“王杰希送我的票，不是跟你说了吗？你送我票好意思送个看台座？”

黄少天瞬间满头挂黑线：“叶大神，叶大哥，是没观众认识你。但是他们都认识我吧？”

“你还怕被媒体拍到？”

“我坐包厢被媒体拍到算什么？我是怕媒体顺便把你拍进去。”

叶修没想到这小子还很心细：“G市男同志都像你这么体贴？”

“体贴你妹啊叶秋！这都什么时候了，现在也没办法换票啊。”

叶修从黄少天脑袋上把帽子取下来扣在自己头顶：“我有办法，来。”说罢大摇大摆去了正门前检票处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期间不断偷窥来往入场观众。

黄少天不解：“你要做什么？”

“找个黄牛，把票给他，然后换两张看台票进去。”

黄少天想了想王杰希此时若是知道叶神的做法会不会一口气闷过去爬不起来打决赛。“这么好的票你便宜黄牛干嘛！”黄少天怒了，把两张票从嘉世队长手里扯走。

“那怎么办啊？这个时候官方售票肯定完售了。”

黄少天拿回自己的帽子，戴好后瞄准一对小情侣：“您好。”

小情侣警惕性蛮高的：“我们有票了。”

“什么票啊？多少钱价位的？”

“我们的票不卖，真的不卖。”女孩见黄少天也不像是五大三粗胡搅蛮缠的黄牛党，态度还算不错。

“我没打算买票或者卖票，我是想跟你们换换。”黄少天把手里的票露出一个角给他们看。

男生惊诧道：“这是单张1280的位子！”

“嘿嘿，你们的呢？”

“我们的……”男生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380一张的。”

“我想跟你们换。”黄少天还补了一句，“不是假票，放心。你们可以拿着我的票先进，检票后在围栏后面把你们380的递出来。”

“这不太好吧，无功不受禄啊。而且我们也不认识。”

黄少天编理由的速度飞快：“这个，其实我是南方来的微草队铁杆粉丝。所以买票的时候就吧攒了几个月的生活费都拿了出来！可等到我来这里了，才想起今天的比赛是现场直播的。我家里人不知道我来B市看比赛，VIP位子经常被摄像机重点照顾啊，要是他们在电视上看到我就惨了！”

女孩深受感动：“南方来的啊？好虔诚啊！你喜欢谁啊？我是王杰希的粉丝。”

“我、我也是王杰希的粉丝。”黄少天不经意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叶修，瞎子也能察觉那人五脏六腑都在憋笑。

女孩拉住黄少天的手：“那你坐到我的位子不是看不清楚杰希大大了！”

黄少天心里只差涕泪横流，“杰希大大”的脸瞬间塞到他脑海每个角落，蓝雨副队长自己都快要大小眼了。“没事，我远远看他一眼就可以。被我家里抓着的话，以后大概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来B市了。”

小情侣最终把票换给了他，叶修看着他们离去才走过来对黄少天说：“走吧，英雄。一起看你的‘杰希大大’。”

“我次奥，叶秋你把这段故事吞到肚子里啊，黑历史太黑了！我堂堂蓝雨人居然说自己是王杰希粉丝，说出去不要活了不要活了。好歹现在也被人家叫‘剑圣’的，为了看个现场决赛我容易嘛。”

叶修看他一个人絮絮叨叨翻来覆去说了好多话，忍不住心里和脸上都笑开了花：“进场了进场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两个人在看台上坐好，黄少天就发现他们进了微草粉丝阵营，不由得又来了句“我次奥”。

“怎么了？”

“掉进微草阵营了，等下王杰希出场你把耳朵捂住。”

“你可以给张佳乐加油啊。”

“我想活着走出这里回G市的，谢谢。”黄少天听到张佳乐就想起孙哲平——谁让百花主力是双人组合来着，遍问叶修：“你身为一期大神，见证过孙哲平出道，一杆却邪破过繁花血景，也不知道他那伤到底怎么回事？”

“谁见证过他出道？百花在H市吗？你以为我跟孙哲平很熟啊。”

“你不是还跟韩文清吃过饭，从王杰希那里拿了VIP票。我以为你们前三个赛季出道的人关系都比较好呢。”

叶修拿着微草主场派发给粉丝的小旗子左看右看：“老选手彼此间的联系更多一些。因为早年的联赛不太成熟，不少人打了一个赛季就消失不见，能坚持下来的人不多。这联系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隔几天来煲个电话粥，普通对手而已，上升不到那种关心层面上。我知道孙哲平这个伤一定很难说，否则百花不会三缄其口。伤肯定是很严重的，不过他本人和战队应该都没有想好后面怎么办吧。”

黄少天点点头。几分钟后各位选手列队出场，王杰希站到聚光灯下时场馆内的微草粉丝热浪般的呼声几乎掀翻屋顶。这一年王杰希“魔术师”之名成为荣耀赛季最神的封号，张佳乐饮恨决赛，赛季结束后孙哲平宣布退役。

黄少天不是第一次看荣耀联赛的决赛。曾经他钦佩叶秋，羡慕韩文清。现在他看着风光无限的王杰希无比地渴望胜利。年少时期盼望的冠军终于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知道终有一天自己会让蓝雨拥有那个奖杯。那是他和喻文州、于锋等每一个出自训练营的少年最执着而纯粹的梦想。

叶修第一次在看台上观看荣耀决赛，看着那么疯狂的粉丝，忽然心底涌动出一些复杂的情绪。有感动也有怀念，有惊喜也有遗憾。四年前他第一次坐到决赛比赛席前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多狂热的粉丝在场馆内疯狂。他没有看错这个游戏的前途，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可他不知道的是嘉世究竟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