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笑King

国家队在回到B市之后马不停蹄跑了三天活动，叶修倒是真想抽空找黄少天聊聊，可架不住每天忙到飞起两人碰不到一起去。后来活动结束，各队骨干急着返回家乡休整。从集训到比赛，这段时间基本是各队的公休期，现在十三个联赛主力的假期全部泡汤，谁都急着回家里日上三竿地睡那么几天再回队里。从B市酒店上专车去机场之前，叶修找到黄少天房间，敲开门发现喻文州也在，像是在聊蓝雨的事情。

喻文州何其精明，一看两人神色便猜到他们有话要说。“少天，你行李给我，我去车上等你。”

黄少天没跟自家队长客气，大件行李早就被酒店客服提下楼了，小行李箱放心交给喻文州拿走。

叶修还记得前一天黄少天那句“愿赌服输”，心里算是已经落下块石头铺底。“你要先回家？”

“嗯，我爸妈出国回来了，急着见我。G市体委大概也有安排活动，必须先赶回去。”黄少天知道叶修来问什么，“你想说的事情我也想说，可惜这几天没时间好好聊。我知道你也一团乱，上面对你有意思吧？你还要回家跟你爸爸商量？”

“嗯，是要回去跟老爷子说说。”

“那你先忙自己的正事吧。”

叶修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总说忙正事忙正事，我们俩这事就不是正事吗？拖了这么久你不嫌我磨磨唧唧也是不容易。”

黄少天笑自己也笑叶修：“拖这么久又不是你单方面的决定，我这边蓝雨的事也不少。你少给自己戴高帽，好像专心事业这碗饭只能摆你自己的桌子上。”

叶修顺手揉了黄少天的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自己说啊！当初不是我们一起说好再等等看嘛，除了你被嘉世摆了一道退役跑网游里自虐了一年这档子事不在预料之中，我们俩的事情不是一起说好的吗？”

“是是是，一起的一起的。”叶修被黄少天逗得合不拢嘴，“等跟总局把他们想安排给我的事情接洽好去G市找你面谈。你一肚子歪理邪说。”

“那你就是歪理邪说的祖宗。”

“人海茫茫，谢少天万人之中一眼相中我。眼光上佳，值得赞许。”

“你现在也有手机了，我们电话联系。期待您驾临G市。”

黄少天横眉冷对，把桌子上的房卡拿起来准备走人。叶修顺手扯过他一推按在门口墙上：“又要好久不见。我可没聋，那天你说‘愿赌服输’，这四个字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又不会反悔，你没听错，事到如今还怕了不成？”

叶修笑得有点坏：“不，我就是想提前收点好处。”说罢他吻上黄少天。

这个吻距离他们上一次亲密接触相隔三年半，毫无冲动，轻轻浅浅。他们在彼此的嘴唇上花了很多时间，像是遗忘了上一次对方的气味。阴错阳差也好，两人刻意也罢，历经三年多的时光后，这段感情的开启并不复杂也不纠结。他们坦诚地接纳对方，让这个吻慢慢加深痴醉双方。

吻到一半，黄少天突然笑场：“你第一次也是把我按在墙上，好像怕我跑了。”

叶修摸摸鼻翼：“是吗？太久了记不清的。”

“就那么一次，你还会记不清？”

“总提过去啊，现在专心点。马上就飞回G市了，别想我太多。”

“那行，一个星期想一次。”

“两次吧。”叶修眼底多年时光倒退，经过也变得温柔敦厚，几乎不像他了。“好久没亲过你了，技术有点生。”

“啧啧，这方面你可不是教科书了。”

“说得好像这方面你很有经验。”

黄少天伸手搂住叶修的腰，顷刻间调转了身位反把叶修压在墙上：“少废话，快亲完小爷要上飞机。”

叶修笑着看那家伙主动吻上来，加深这个吻的精心程度像是打磨一块玉石那样小心。

 

黄少天返回G市，刚下飞机拎好行李走出去就有点后悔公开了行程。扭头问身后喻文州：“队长，我现在尿遁你说来得及吗？”

喻文州伸手示意：“被这阵仗吓着了？要我搀扶一下吗，黄大爷？”

黄少天假装自己打了个哆嗦：“算了，小喻啊，我还是自己走吧。”

G市体委领导带人夹道欢迎，蓝雨粉丝更是蜂拥而至。黄少天抱着三大束鲜花，看见父母在人群里露出笑脸自己也就笑了。黄、喻二人和近亲都被请上专车，体委和蓝雨高层领导把两人接至酒店。黄少天看着酒桌上各色广式精美菜肴，马上能吃到家乡菜让心情稍微转好。喻文州凑过来轻说：“少天别叹气了，最后一场戏，演完就撤。”

次日G市报纸体育版面头版大幅照片都是蓝雨正副队长一人一边抬着个省政府奖励的巨大的二十万面额奖金钞票面板，黄少天和喻文州笑容恰到好处，十分亲切。

叶修这边比较复杂。先是杀回家放下行李，告知二老和叶秋自己准备正式被收编到国家电子竞技运动中心，扎根家乡服务群众，走上事业单位这条康庄大道。

叶父听到长子豪言壮语时正在书房看iPad上的新闻，抬头瞄了几眼叶修说：“你自己选的路，将来别后悔。”

叶修这时体会到自己真是亲生的，苦不堪言也要强作笑脸：“走这条路，我什么时候后悔过呢。”

叶父把iPad放下：“你就是后悔，也不会告诉我。”说罢站起握住儿子的手，“这一次家里人都会支持你，你的专长对国家体育事业有所助益，我也很高兴。时代的确在发展，看来以后无论从事什么专项，只要是高手，一定有用武之地。”

叶修听得额前全是冷汗，不过还是点头应了是是是。后面的路真的还很长，到底自己会走到什么地方，他也没有概念。

黄少天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两天就爬起来去蓝雨报道，夏休期对他来说就这么结束了。好在喻文州自己也清楚两人消耗多少，定的恢复训练计划也比较有针对性。新赛季开幕在即，多少人企盼第十一赛季的轰轰烈烈。

蓝雨副队长致电叶修问他什么时候去事业单位报道，叶修正在员工宿舍铺床单：“明天八点上班。”

“好早啊，你起得来吗？”

“你可以给我打个爱心电话啊，少天同学。”

黄少天忍住嘲笑他从此要早起的活泛心思：“以后少熬夜上荣耀吧，白天有空也可以摸索，别跟自己过不去。”

“你也别太辛苦，一个假期也是被我带着玩命。”

“行，互相保重吧。”

“我这边要兼顾荣耀联赛的事情，估计会经常出差。回头在G市洗干净了等我。”

黄少天一个手抖就挂了电话，留下叶修继续铺床单。

叶修在家里休了三天，电竞中心马主任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叶家小院距离电竞这边真的不算近，加上B市交通的恐怖程度，主任电话邀请他住到员工宿舍。叶大大把铺盖准备好，感慨自己真是命苦，从业十多年还在住宿舍。次日准时报到，相关领导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容：“小叶昨晚睡得好吗？”

“啊，还可以。没想到咱们还有宿舍。”

“B市交通情况嘛，大家都懂的，哈哈哈。”

叶修陪着主任笑，笑得自己快胃部穿孔。入职后他被送进某个科室，对外挂职自然是荣耀国家队总领队，对内嘛就说来话长了。早就在电竞主任恳请体育总局蔡局长致电叶修亲爹的时候，叶家的关系图就被电竞中心各大科室八卦个底朝天。B军区姓叶的首长也没几个，稍微用点心就人人都是小明白。叶修一只脚还没进电竞中心呢，上到主任下到普通科员都心里明镜呢，加上这位大大起步就是副科级，科长也要给三分笑脸相迎。

国家队叶领队入职后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新人培训课程。新人培训每天下课后都要写学习总结，不得少于三千字。叶大大这个郁闷啊，当年写个副本攻略也没这么难挤牙膏。更让他崩溃的是所属单位在红头文件规格方面的严格要求：标题上空天下空地，字体二号宋体加黑，正文三号仿宋；每页22行每行28个字，行间距28磅等等。当然以上也只是最简单的要求，不同类型的公文规格也有不同规范，加上签发人、页眉页脚、附件、注释等等，叶修特别想把一些大脑空间腾出来专门承载这些。

新人培训期间，叶修每天只有两个小时待在科室里面。科长待他不错，三五天后叶修就猜到这跟家里老爷子多少有点关系。入职一周后，蔡局长联系叶修，过问他的新工作情况。

“小叶感觉如何？”

“还行，领导和同事都很耐心指导我熟悉新职位的事情。”叶修心里想的是：我这新职位到现在也没看出来跟荣耀有一毛钱的关系。

“明天马主任会带你来总局开会，有点事情要跟你商量。”

“好好，明天见。”

总局的会一开，叶修就知道自己来电竞的确不是专门学习怎样写红头文件的了。上面早就对荣耀联赛有兴趣，加上这次世界邀请赛的影响，总局一声令下准备组建八一队。叶修听得十分震惊：“从部队里选人？”

蔡局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才慢慢说：“对，在部队里选人。主队基地会放在L省的S市，东北目前还没有参加联赛的队伍。不少商家有意赞助却没有赞助对象。”

“那八一队是走过审那边呢，还是挑战赛升级？”

马主任开口解释：“荣耀联赛我一直抓着，听取了一下冯宪君的意见，参加挑战赛的话，影响力更大一些。”

叶修点头：“不过也有风险。”

蔡局长笑了：“如果是你来指导呢？”

叶修愣住。八一队选拔今年早早开始，大批量筛选后有了一个20人的备选小队，如今整装待发等待挑战赛。现在还是八月份，挑战赛报名尚未结束，与会领导们看着叶修都不说话却满面柔和笑意。叶领队无奈地钻了这个套：“好，我来指导。不过挑战赛上我不会露面，还是要靠队伍自己。”

“那当然，你是国家队领队，露面的话也不符合规定。线下指导一下队伍组建就可以了，再帮忙选个队长。”蔡局长一锤定音敲定这件事。

叶修心里叫苦连天：这件事他不出头露面，可压力依旧在。若是八一队过不了挑战赛这一关，恐怕整个电竞中心都要赔不是。

八一队的事情暂且不表，叶修入职两周后彻底郁闷了。各种奇怪的条文规定让他眼花缭乱，还要抽空记住除了马主任之外各色领导。自己科室内的人相处还算融洽，楼上有个小科员比较神叨，嫌弃自己办公室打印机不太好用，每每打印大批量文件都要跑楼下科室来。这个小科员算是正经“关系户”，对荣耀和电竞都不太熟，也无从认识叶修乃是一代大神或者教科书。小科员只知道这位副科级领导的爹是谁，这天抱着一叠印刷文件准备回楼上，一头撞到刚学习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叶修回办公室。

叶大大自然是平易近人，面容挂笑来了句：“小吴又来打印东西啊。”

小吴一个紧张回了句：“哦，是是！叶科好！”

叶修看了一眼身后的正牌科长，人生第一次想直接晕倒在办公室。“叶科”这个外号也由此被叫响了。

九月联盟开赛，揭幕战是卫冕冠军主场迎战蓝雨。叶修和冯宪君作为领导一起出席揭幕仪式，开赛之前休息室内嘉宾个顶个的大牌。除了兴欣和蓝雨的老板、战队经理、队长之外还有联盟和电竞的领导。

叶修正琢磨是不是赛后可以跟黄少天见一面诉衷肠，冯宪君推门进来了。冯主席看了一圈屋内的人，最后目光落到叶修身上。

“哟，叶科好啊。”

这是叶修人生第二次想晕倒在当场。事后喻文州绘声绘色给黄少天讲述了这个故事，蓝雨副队长险些笑岔气。

后来叶修看见楼上那个小科员来办公室打印文件就绕着走，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尤其是遮影步和影分身都炉火纯青的荣耀教科书。习惯了办公室生活后似乎还算可以，叶修之前拿到了B市政府奖励的世界冠军一套房子，领了钥匙之后马主任笑他：“小叶有女朋友没？有的话可以通知姑娘来这边准备扯证了，婚房都到手啦。”

叶修想起黄少天这会儿可能还在蓝雨练习室里跟人“看剑看剑看剑看剑看剑！”，差点没忍住笑歪了嘴巴。马主任不太理解叶领队缘何笑得像是中了邪，只能默认他想起女友心情甚好。

叶修夜里和黄少天长途电话，各种影帝级发挥吐槽办公室人生何其悲催。末了提起领了套B市房子，打算找人装修一下年底搬进去告别宿舍生活。

“哟，叶领队也是有房的人了。”

“那是，还是五环内的房子。”

“五环，啧啧。你接听电话的时候能不能收到隔壁省移动短信？”

“哥用联通。”

黄少天靠在窗前打电话，看着天上的滚圆橙黄大月饼有点怜惜男友：“累不累啊？办公室人际关系难相处吗？你连普通企业办公室都没坐过，一步登天进了电竞中心，这编制你受得了吗？”

“目前来看是死不了人。”

“呵呵。”

“没事你学什么周泽楷？”

“没，我有感而发。我家队长也喜欢呵呵，他还打表情符号呢。”

“唉，我们科室人都不错。就是有些规章制度实在是太难理解。”

“比如？”

“比如我们规定办公桌上严禁摆放除了手机之外的私人物品。”

“啊？”

“一张纸都不可以。昨天我就因为放了个笔记本没有收，被贴白条罚了五十元。”

黄少天在电话另一头狂笑：“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多少也不能这样扣啊！”

黄少天的怜悯比较有实际效果，次日就买了一堆补品给叶修发快递。两天后叶大大正在伏案奋战思想汇报，签发室的小科员抱了一堆东西让他签字签收。签字的时候叶修看了一眼包裹上的寄件人，黄少天多机灵啊直接写了个假名。放下包裹后不到五秒钟接到财务室的电话，叶修扔下一堆包裹去了楼上。财务室的小张看到叶大大就翻白眼，一叠发票和报销单拍在桌子上：“有你这么贴发票的吗？”

叶修憋屈。天大地大，财务的人最大，加上这位新来的妹子对他的背景一概不知，摔发票也是正常。可等到叶大大重新贴好发票返回办公室，发现桌子上那堆包裹上面多了张白条：本月第二次违章摆放私人物品，罚款100元。

不过这份工作毕竟属于电竞中心。叶修再郁闷，还可以开电脑上荣耀，驾驭各种马甲号在网游里折腾普通玩家。被连开了两张罚单后，叶修怒上了一个战斗法师的小号，招呼魏琛给自己找个团下副本。魏琛何等效率，十分钟内就给叶修找了四个人等着他调教。五人副本走起，叶修抖索精神回归职业状态。副本打到一半，想起下班前还有个总结要交，叶修开小窗编辑文件。赶上副本的小Boss出场，就指挥其余四位消灭Boss。四位同仁在指挥下虐Boss虐得正嗨，只见指挥大人打着打着，头上就冒出了一串“坚决贯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文字泡。叶修这份报告交得比较急，也没细看内容，下班前查了一遍格式没有问题就打印出来放到科长桌子上了。等到第二天早上上班，看到报告原封不动放在自己办公桌上被翻开到第二页，其中一句被科长用红笔画了一道。那句话是：仇恨我拉得稳着呢你们上！

叶修知道自己文化水平不算高，来了电竞这边可能还要回炉重造。三个月之后函授课程报名通知如他所料下达了，公费学习只需签字画押。所在科室里随便拎个职员出来，基本都是本科起步。可办公室谈话内容经常让叶修质疑到底谁才是高中都没毕业的。比如这天他伸着懒腰说想吃肯德基，同科室的李姐说：“小叶不爱看网上的新闻吧？肯德基、麦当劳以后都要少吃的。”

“啊？为什么？”

“美国人专门用这些洋快餐来腐蚀我们。你没看到报道吗？说供应给肯德基的一只鸡身上长着六个翅膀，你说说这鸡还能吃吗？”

叶修嘴巴张得能塞下六个翅膀，迅速开始怀念在联盟里一周一联赛的生活，现在看来定期去给冯主席开个会已经是堪比吃着火锅唱着歌的美好了。

好在叶修这半年不是出差看各地联赛，就是上课准备考个文凭，真正在办公室办公的时间也不算多。让他自己平心而论吧，来了电竞也有一些利好消息。比如说他不太拍商业广告，现在这身份也不能拍商业广告了。叶修这个人真扔进人堆里不太显眼，五官和轮廓都不算鲜明有特色。可真仔细打量起来也挑不出哪里不好看，盯着久了或许还会夸上一两句，感情到位的人大方点可以直接说声挺帅的。出道十年，拍过的广告只有几个，全部出自第十赛季兴欣队长任职期间。他商业广告接拍生涯结束在夏天出任国家队领队，那两个广告就是绝唱了。不少叶修的女粉丝哭天抢地抱怨穿上西装也很帅的领队大人为什么不能多拍几个再“息影”。

时间一晃而过马上又是新的一年，文体部门联系起来准备拍个公益广告。叶修接了通知之后也闷声不吭地就代表电竞这边去了摄影棚。

年底返乡热潮，陶轩欧洲之旅结束后还是决定先回家探亲。抵达萧山机场后的陶老板有点口渴，打算去买杯咖啡。咖啡到手后他无聊就多看了几眼机场的电视广告。播放到一个公益广告，是文体明星群英荟萃，号召大家保护珍稀野生动物。各路明星两两一组传达自己的想法，等到播放至最后一帧画面，叶修和姚明一同念着台词“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陶轩刚喝下一大口的桃花拿铁全喷到了咖啡店柜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