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笑King

病了几天，加上年底事多就停更了两周。

现在争取一口气写到最后吧^_^

孙翔五岁那年跟爷爷看了第一场足球比赛转播，从此热爱竞技体育。家里都是足球迷和篮球迷，他打小听长辈念曾经的球星多么伟大，现在的球星不讨自己喜欢。比如马拉多纳和梅西，比如乔丹和科比，比如桑普拉斯和费德勒。也会有人间或说上一句“时代不同，本来就不应该放在一起比”，之后大家就感慨一句名将白头多么令人惋惜。孙翔不服气，心里想的是新人有什么不好呢？绿树年年新岁抽芽更替，红花进温室也可时时怒放，怎么到了长辈的眼里就衣不如旧，人也不如旧了呢？后来孙翔成为职业电竞选手，进了荣耀联赛这个圈子，也慢慢认识了不少这其中的“旧人”。他渴望成功和名气，第七赛季的最佳新人很棒，可距离心中目标太远。在小战队什么时候能够出头成为他的心中疑问，不过他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嘉世的老板适时地出现了。

陶轩说不清自己到底花了几年时间说服自己放弃叶秋采用新人。嘉世内部没有这样的人才，那么他就大胆去引进或者挖角。孙翔的狂傲之气来得像一股旋风，吹走了陶轩心里最后一点疑虑。陶轩之前跟孙翔有过一面之缘。第七赛季的嘉世主场比赛，老板和选手偶然碰到，几率不会太高。孙翔再心高气傲，也知道看见嘉世老板要问声好。陶轩很喜欢孙翔场上的傲气，也很喜欢孙翔场下经人提醒懂得给自己三分面子的做法。叶秋给他的面子，都是无用功，还不如这个拽得上天的小子诚恳。陶轩在职业联赛打拼七年，得利失利看得越来越多。他相信见利眼开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告人的事情，如果人人都不食人间烟火那么干脆取消商业行为算了。在叶秋的事情上，他尽了120%的努力。陶轩给叶秋发过嘉世的商业企划文书、广告宣传文案、商家合作酬劳提案等等，这些邮件统统躺在某人的邮箱里，有的被打开看了几眼，有的从来没有被打开过。陶轩主动找叶秋谈接广告的事情无一例外被婉拒，或者被搪塞或者被推个苏沐橙到眼前。陶轩想过各种方式去游说叶秋，正面撞击到旁敲侧击全部试过。荣耀大神水米不进，比太上老君炼丹的炉子还要沉重稳当连个角都撬不起来。陶轩试了几年，终于疲惫不堪，后来从疲惫升级到厌烦，再后来就是什么话也不想说。联盟这么多个冠军队长，有爱队如家的王杰希，有温文尔雅的喻文州，有能让自家老板出去接电话的韩文清，哪个都不会拒绝老板让他拍广告的要求。嘉世老板左想右想，想破头也想不出为什么叶秋如此倔强。等到勾搭着刘皓、崔立等人筹划如何去把叶秋撬下嘉世队长宝座，陶轩才发现感情真是很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情分到这里就算走到头了。

只要进入荣耀职业联盟，没有人不曾瞩目过一叶之秋。孙翔跟其他初入这个赛场的人一样，想要打倒叶秋，想要取而代之。联盟选手的年龄是公开的，叶秋虽然已经出道多年，却远未到顺理成章引退的地步。即便个个新人都有想要击倒荣耀教科书的心，也不会再多想。嘉世和叶秋如同捆绑在一起的一个象征，牢固得外人难以插足。陶轩最开始打电话联系孙翔的时候没有说到具体的事情，可孙翔自己会猜测。嘉世老板找上门，无外乎是关于转会的事情。孙翔在见陶轩之前，脑海里天人交战好不热闹——到底是留在小战队当领袖还是去嘉世这种老牌劲旅给自己正名呢？孙翔承认，当陶轩告诉自己有机会在转会之后成为一叶之秋的操作者时，心脏险些跳出胸腔。

“你是说，要我转职业，使用一叶之秋？”

陶轩静静地坐着，观察孙翔脸上的表情变化：“这是一种假设，我现在只问你的想法。”

“什么想法？”孙翔被突然袭来的消息量炸得一怔一怔地。

“你有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啊。”陶轩笑了。

孙翔很少去幻想未来的事情，因为他是个十分简单的人。跳槽到嘉世这种事情本来就够刺激了，还要转职操作联盟的神级账号，简直匪夷所思。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不会放过。”孙翔咬着下唇，斩钉截铁地说。这个时候再简单的人也会想到对方是不是仅仅止于试探，可陶轩是当真的。

第八赛季上半程末，H市嘉世基地，苏沐橙跑过走廊，面色焦急。她推开训练室的门，里面不出意外只有一个人。苏沐橙还没说话，看着叶修操作一叶之秋，直到他完成了整套训练内容。叶修转过座椅看着她：“你听说了？”

“嗯。”苏沐橙有很多话想对叶修说，看着对方平静的表情却说不出口。

“明天比赛结束，上半程就算告一段落啦。我想陶轩会在冬歇期正式宣布的。”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苏沐橙靠着门，似乎在堤防会有突然而至的来客。

“我为什么要生气？”

“消息传得到处都是，连《电竞之家》都说嘉世要改朝换代了。陶轩这样做，你怎么能不生气？我无意间听王泽和方锋然说刘皓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他们至少已经筹划半年多了！”苏沐橙姣好的面容上很少出现这样愤怒的神情。

叶修半低着头，脸上蒙了一层暗淡的倦意：“我知道。”

“孙翔大概明天就会抵达嘉世，我们这里的新闻发布会厅现在就有人在布置。我不能想象，我根本想象不出，会有另一个人使用一叶之秋！”

叶修听到这一句，猛地抬头：“一叶之秋吗？”

“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我才一个人待在这里。”

“你是想一个人静静？”

“不，沐橙。现在我不想一个人，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苏沐橙的怒气似乎消褪几分：“你说。”

“我刚才想，是不是要告诉你我很后悔。但是如果你哥哥还在，肯定会笑话我说这世界上哪来的后悔药。”

“如果哥哥还在——”

“事到如今，我不可能不后悔。可时间倒回去，从我偷拿了叶秋的身份证回来注册执业选手那天起，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后果也要我自己承担。七年多了，陶轩每一次问起我商业宣传的事情，都被我拒之门外。这样把他蒙在鼓里，最差的结果会是什么，我想过，你应该也想过。”

苏沐橙急促第打断叶修：“但这不是他暗地里阴你的借口啊。”

“因果一脉相承。他作为老板是不该这样做，可这件事追究根源，我难辞其咎。或许从我决定把这件事大而化小不告诉他的那天起，就注定我们会越走越远。”

苏沐橙也渐渐低下头：“那怎么办呢？”

“顺其自然吧。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跟我正面谈过要发生的事情。他一直在躲我，我也没有主动去找他。我只是想，是不是一叶之秋可以交给一个更合适的选手来使用。现在的孙翔，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叶修从电脑上拿掉那张账号卡，反复摩挲卡的表面，似乎能够在上面感知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如果明天的比赛结束，一切都按照我们最不希望的方向发生，你要怎么办呢？”

叶修收好账号卡，笑了笑：“这个嘛，就是我要担心的事情了。你继续留在这里，好好磨练自己吧。”

苏沐橙哭笑不得。

叶修静下心来回忆这些年和陶轩的点滴——受邀签约、苏沐秋离世、组建嘉王朝和嘉世、三连冠等等，画面一帧一帧在眼前掠过，说不出的难过。叶修对苏沐橙说“后悔”，也遮掩了一半的内心想法，真要全盘说出，只怕苏沐橙会为自己担心。可这时候真要联系黄少天说这件事，也没有必要。

嘉世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没多久，陶轩向叶修摊牌。嘉世队长也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走得这样轻松。拎着一个小包在街上乱转，想了想H市这些年的网吧，心中大致有数。走进兴欣对他来说并不是个意外，江南的阴冷冬季让他选择了一家暖气开得最足的网吧。叶修在暖风的吹拂下落座C区，回忆起更苏沐秋刚刚认识的事情，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既然上一次用叶秋的名字没有在荣耀里留下一个好结果，那么这一次一定要用自己的名字。再后来就是练级，打副本，结识新的朋友，偶尔应付下追着自己不放的刘皓。时间过得飞快，等到某日看了日历，叶修才想起来周末蓝雨客场前来挑战嘉世。出了这么大一桩事，叶修想过要怎样跟黄少天说，却因为嘉世动作太快而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说。他知道黄少天平时也忙，曾经拿起过兴欣网吧的电话话筒最后还是放下了。

黄少天来得很快，事情解决得也快。叶修惊讶于这家伙的镇定和沉着，见到自己后居然也把一匣子的话都闷住了。他们没有就这件事聊得过于深入，直到黄少天返回G市后在QQ上找到叶修。

“你没事吧？”

“离开网吧的时候不都问了吗？”

“我那是跟你说一定要回来。”

“我都说了一定会回来，怎么又问有事没事。”叶修敲出一句话之后忽然想起什么，“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不是，我想起来了。那个，有个事情……”

黄少天云里雾里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唱哪出：“你有话快说。”

“我们俩那事儿，要耽搁下。”

“啊？”

“这不是快一年了嘛。”

黄少天这才想起对方说的是他们之间约好的那个“豪赌”，条件反射打了个“好”字。

“好？你这就同意啦？”

“你自己还一团乱呢，你先管管自己吧。”

“这话说得好像我管得着你似的。”

“是管不着，不过我有什么事情值得您老操心啊？”

叶修认真想了想：“可能还真没有。”

“那是，我们蓝雨今年的目标可是争冠——”

叶修打断黄少天：“争冠的话联盟二十个队都在争，你等夺冠了再来我这里吹。”

“那你麻利滚回联盟来听我吹啊。”

“还有件事。”

“挤牙膏吗？大哥！”

“我真名叫叶修。”

黄少天承认这次真的被对方惊吓到了：“什么？！”

叶修简单说了下自己家里还有个双胞胎弟弟的事情，自己冒名顶替的理由也交代了。全部说完之后似乎有点感慨：“说实话，因为用了弟弟的身份证导致嘉世老板跟我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这件事说到底，责任基本在我。年轻的时候做了蠢事，这么多年也不想承认，这苦果自己今天吃了，再难吃也要咽下去。”

“老叶，你别这么说。”

“我没有办法去拍广告，去面对采访。一方面是因为我真的不喜欢，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给自己挖了一个太大的坑，跳进去窝了七八年，早就忘记这个坑其实是我自己挖的。”叶修边说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烟雾吸进喷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那时候不懂的很多事情现在才看得清楚明白些，你说是不是有点可笑？可我不可能回去了，不管自己的悔恨有多少也不可能回去了。”

黄少天束手无策。叶修这件事根源复杂且时间久远，近年累积的种种在他和嘉世老板之间爆发只能说是水滴石穿的结果。他是自小和蓝雨签正式合同，一路走进比较成熟的商业运作战队的人。他没有经历过叶修这种网吧队爆发式成长为联盟豪门的旅程，如果魏琛还在，或许还能说道几句。

“人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最不愿意想的就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变老的样子。你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些也没什么。”

“你这话是跟王大眼学的吗？怎么听起来神神叨叨的。”

“老叶，你自己也说不可能回嘉世，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回去了。”

“你在安慰我人要向前看？别总挂心过去？”

黄少天笑笑：“不，我在想你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怎么自己说起来像是不能忍受的黑历史。”

“你十几岁抢Boss的事情，现在就不是黑历史了？”

“我次奥，次奥次奥！你这人真是嘴上不饶人，谁对你好点都是这个待遇。”

“呵呵。”

“行了，你又恢复正常了。刚才那一下感慨你人生果然就是什么回光返照吧？”

“不要乱用成语。”

“你个高中都没有毕业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我乱用成语？”黄少天祭出QQ表情攻击大法，连敲了十个表情图片发送，“对了，你真的打算就留在那个网吧？”

“嗯，得天独厚的条件啊，为什么不？”

“你就不想去租个地方，比如正常人会住的地方。”

“网吧里这么多顾客都不是正常人了？”

“网吧里这么多正常人都不会留在网吧吃住的！”

“我懒。”

“…………”

“这里暖和。”

“啊哈！你这点出息！”

“真的，这里暖和。我离开嘉世那天还挺冷的，这家店我以前来过，知道空调给力。你看我也不是随便就做出选择的。”

“G市暖和，那你来我这边。”

“你管我吃穿住？”

黄少天轻轻咬牙：“管。管你还不容易，就是租个房子，买台电脑，拉根网线。”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少天。”

“反正你就是说说，也不会真的来。”

“你还挺懂我的。”

黄少天懒于和叶修继续废话，招呼他竞技场陪自己来一场：“来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散人。”

“哎呀不好意思，这边要下副本了，回头见了您呐。”

“我次奥叶修你这个混蛋！！！”

联盟的第八个赛季，蓝雨闯入了决赛。上次决赛，黄少天记忆犹新。喻文州在做赛前准备时发现了副队长的兴奋：“少天很期待这场比赛。”

“尝过一次冠军的滋味，队长应该也很难忘吧。”

喻文州合上手里的笔记本，阖上双眼似是真的在回味。“是的，有点想再拿一次冠军尝尝这次的滋味呢。”

黄少天在训练室里一脚踩上自己的椅子：“这次夺冠的话，我要咬一下奖杯，以资纪念。”

“尝尝奖杯的味道？”

“对对。”

“不能小看了轮回。”

“能进决赛，谁会小看对方。”

喻文州喜欢G市的午后阳光。有人觉得坐在向阳的屋子里被大太阳晒是很难忍受的事情，他却喜欢。在这样的阳光直射下，房间里的人和事物看起来都和平时不太一样。黄少天跟喻文州共事多年，彼此熟悉各自的习惯，在暖洋洋的午后日光照射下跟他聊了几句，便嚷着有点热。

“你热的话不早说。”喻文州笑着去打开了空调。

“这不是知道你就喜欢烤太阳。”

“谢少天。”

“说真的，队长，你觉得我们跟轮回，谁的胜算大？”

喻文州放下空调遥控器：“说真的，我不知道。”

“啊？”

“轮回第一次打进决赛，经验上应该不如我们。”

“嗯哼。”

“但是周泽楷是个变数。”

黄少天和喻文州探讨过蓝雨失利的可能性，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的结局。蓝雨三进决赛，只取得了一次胜利，这样的结果无法让人满意。对黄少天来说，输掉的结果显然还是其次，输掉的过程才最让他割腕一般的痛。再想想喻文州的内心波澜，蓝雨副队长愈发觉得世事无常，竞技体育过于沉重。输掉比赛之后的一天他们回到蓝雨基地收拾行囊，准备各自回家休假。黄少天走之前去了喻文州的宿舍房间，推开门果然看到队长正在晒太阳。盛夏时期的G市酷热难解，加上湿度大，午后常常令人喘不过气。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不开空调，喻文州竟然还能安之如饴地端坐在房间里，实在是会让人多想。

“队长？”

“少天啊。”喻文州扭头看了看黄少天，笑得含蓄。

“你不热吗？”

喻文州转过身去，像是更愿意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没事，你早点回家吧。”

黄少天想过叶修会从头再来回到联盟，但是他没有想过，叶修会真的留在兴欣。第八赛季过去，第九赛季过去，兴欣居然真的闯过了重重关卡，一路摇晃着拿到了挑战赛冠军。叶修赢了比赛之后倒头大睡整整一天，之后又跟着大部队住进了楼冠宁提供的度假村休养。人清醒之后跑到度假村前台借了部电话打给黄少天汇报人身安全问题。

“怎么样，说回来就回来，厉害吧？”叶修咬着一根烟，吐词不清地说。

黄少天嘴上不愿意承认，心里却是很佩服叶修的。“是是，您言出必行，十分厉害，在下佩服。”

“不要太崇拜我。”

“谁崇拜你啊！我们是敌人好吗？敌人！”

“哟，你还记得我回来就是要虐你的，还有喻文州，通知他洗干净等我杀你们蓝雨片甲不留。”

“你说话留点口德可以吗！”

“少天。”

“啊？”黄少天最受不了叶修讲话一会儿正经一会儿不正经这种节奏，简直堪比他的散人君莫笑，出招从来不按照常理走，十分捉摸不透。

“我挺累的。”

“那你好好休息啊。”

“奇怪了，平时挺烦你这聒噪个没完的，今天忽然很想让你多说几句。”

“你这是在调戏我吗？”

“我什么时候不是在调戏你呢？”

黄少天特别想把电话摔了：“行了，你回来就好说，我有机会在正式比赛里见识你的散人了。”

“你还真是特别期待被我虐啊。”

黄少天靠在旋转座椅上，转向窗户那边，阳光正巧照穿一屋子的尘埃，清晰可见道道尘缕似的的东西在空气中上下盘旋。

“我很想我们魏老大。”

“魏琛？那家伙没联系过你吗？”

“他离开蓝雨就什么都没有说，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得知他的消息。”

“啧啧，你们这师徒关系，看来也很复杂啊。”

“没什么复杂的。不过下赛季正式比赛就能见到了，我也很期待看看他这几年的变化。”

黄少天这样跟叶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晒着太阳十分舒服。这一刻似乎他终于能够感受到蓝雨前后两任队长的心境，这样好的午后，这样好的时光，这样好的对手和关于未来的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