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rkle（Chapter 4）
叶修如愿以偿在除夕之前吃上了饺子，这导致叶秋来的当天只有春联数条欣赏却没有饺子吃。叶修的官方资料显示他和叶秋是双胞胎，但是黄少天很轻松就分辨出了两个人。人造人有很多相似的，人却很少见，即便是双胞胎，总有细微的不同。黄少天查不到叶修的资料，曲线救国把叶秋的资料全部翻了一遍，包括父母、住址等等。叶秋的工作很稀松平常，父母却是世界闻名的顶尖仿生学科学家，五年前去世的，两个人都签署了拒绝抢救协议，遵从自然规律的死亡，百十来岁。黄少天找到了双胞胎和父母的合影，却找不到任何叶修成年后存在的蛛丝马迹，让人怀疑此人被下放到N星球后被父母嫌弃直到最后抛弃。
同往常一样，叶修很快发觉黄少天在查找叶秋的资料，吃完晚饭后他摸着自己的肚子靠在起居室沙发上长吁短叹。黄少天无法假装自己听不到那夸张的叹息声，在收盘子的时候顺便问了句：“不好吃？”
“不不，很好吃，超好吃。”
“那你在怪叫个什么？”
“你这家伙对我家里的事情真的很好奇啊。”
“是的，我还给叶秋写了封电子邮件。”
“什么？你还给他写邮件？！”
“是的，因为我对你一无所知，我对他也一无所知，我想了解一下直属领导的弟弟的事情有什么奇怪的吗？至少我们三个要在一起共度春节，春节是你们很重视的节日，关榕飞说很多人没钱坐星际穿梭艇，宁愿被冷冻上很多年也要回一趟地球就为了个春节。没错，我给你弟弟写了电子邮件，希望他能给你带来一点你喜欢的东西，而不是这些堆在仓库的廉价墨水纸张，那个粗制滥造的电子琴，我知道那玩意是你花了一点点钱在网络上买的，既然不能回到卫星生活，为什么不置办点像样的东西放在这里呢？”
叶修哑口无言，这种状况实属罕见，极端罕见。
黄少天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停下来等待叶修的反击却没等到，过了很久只好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买点像样的东西呢？”
“我没钱。”
“你的工资存下来虽然不够在卫星上买豪宅，应该也不至于这么穷吧？在这里根本没有你花钱的机会啊。你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
叶修干脆耍无赖，一头卧倒在沙发上：“啊，黄少天，我胸口痛。”
“这招用过了。”
“那我头疼。”
“今年一整年都别想吃饺子了！”黄大厨罢工。
叶秋来的时候，正值N星球的黄昏，恒星的影子留在深灰色的采矿厂房上面，飞行器下降的那一刻突然天降暴雨，像是天空有人开了闸，洪水倾盆而泄，跑道上堆满积水，险些无法令飞行器降落。暴雨来得没有任何征兆，雨水混沌、气味刺鼻，都是因为N星球的大气层很恶劣的缘故。叶修和黄少天开了自动车去喜迎贵客，由于大雨的关系，三个成年男性体格都挤在双人自动车内十分可笑，叶修不得不在自动车内为黄少天介绍叶秋。
黄少天是个生性活泼的人造人，同叶秋打招呼非常热情：“你跟叶修简直是一模一样，从没想到双胞胎有这么像的。”
叶修没吭声，叶秋则是略尴尬：“谢谢你照顾我哥哥。”
“其实更多时候是他在照顾我，我记得有一次我的身体机能有点状况，他翻遍了各种我这个型号的人造人资料都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后来他直接把我的脑袋给卸下来了，放在他枕头旁边，好像怕我的身体机能问题会影响大脑。哦，请不要多想，你哥哥是个很冷静的人，可能他用惯了我不想换另外一个人造人，显得非常慌张和可笑。后来我们发现是一枚螺丝卡在我的腹部里，这导致了电压不稳，一系列的问题……抱歉我说了很多无聊的话，你看这大雨，卫星上没有这么大的雨吧？”
到了叶修和黄少天的住处之后，叶修恳请黄少天去泡点来茶来：“咖啡也行，我弟弟什么都喝，再来点吃的吧，饺子就算了，我昨天吃多了。”
“没有面粉了，主管。”
“哦，那随便你。”
黄少天端着一盆爆米花和一壶茶走回起居室门外的时候，听到叶秋暴跳如雷的声音。
“你十五岁从家里跑出去！对我们不闻不问！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他们找到我没花多少力气。”
“那是因为部队强制要求你登记家庭住址，你荣升校级军官的时候是你领导把爸妈请去的，这件事需要我提醒你吗？是的，他们对不起你，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有点长进，至少会出席一下葬礼，结果你人呢？我给你发过多少次消息你都视而不见？”
“我是被下放到这里的，没有资格回到地球参加他们的葬礼。”
“他们不在地球居住了，全家都来N星球的卫星了，就是为了他妈的离你近一点你知道吗？”
“你吼什么呀？他们会觉得对不起我吗？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是神，是无可不能的上帝，是超越上帝的存在。没错，在生物科学方面他们是全宇宙最强的人，在家庭方面呢？我拉着你去上钢琴课的时候你几岁？饿得在课堂上差点晕过去，同学都在笑，笑我拿出一块特种部队士兵才会吃的压缩食物给你吃，可我以为那是大家都吃的东西，每家每户都是吃这个的。十五岁的时候他们说，已经分不清你和我了，分不清了，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我跑出去开始只是想冒用你的身份，试试是不是整个世界都无法分清你和我，如果不是因为要参军，大概我会用你的名字到死，到死都不会回去。”
“是的，他们有问题，他们不是正常的爸爸妈妈，他们没有在你生病的时候抱着你，安慰你，后来你爆发了，他们没有机会补偿你。可你一走了之，在自己升职典礼上问他们是谁，你逼他们不敢再来找你。你的报复成功了，真的很成功。”叶秋喘口气，突然压低了声音，低到黄少天险些听不清，“我从没见过你服软，直到那天你来找他们。”
“那次是我不对，我脑子不清楚。”叶修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来打开门，看到黄少天在门外发呆。“进来吧，我们刚刚在吵架。”
“是的，我听到了。”黄少天放下茶壶和爆米花，“叶秋你喝茶吗？可能凉了。”
“谢谢，我喝茶。”
叶修猛地站起来：“我去外面抽烟。”
“外面在下雨。”
“那我去自动车里抽烟。”
叶秋冷笑了起来：“单独留下我和他在这里，你不怕我说漏嘴什么？”
叶修又坐下了。
听到的对话包含了很多信息，导致黄少天有点迷糊，叶秋提到他们的父母没有抱过叶修，这家人有拥抱恐惧症吗？但是叶修是抱过他的，在他身体机能出现问题的时候，不对，或许是在其他的时候抱过。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是这样暴雨倾盆的天气，雨水没有刺鼻的气味，冲刷得大地露出新鲜的土壤，覆盖的绿色植被疯狂地扩张舒展，雨水汇集在一个凹地里形成小的水坑，水坑变大成为一个湖，湖水水面上到处都是被大雨砸出来的小的水坑，整个世界都是水、水、水。叶修轻拍他的手臂，从手臂开始，到后背，整个人环绕上来，像是要带他一起躲开这样的大雨和这样的世界；在N星球叶修担心他的大脑被身体机能影响，把他的脑袋取下来，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用指尖轻触他的鼻尖，从鼻尖到额头，整个手掌覆上来，温热又柔情。
